肩上的痛楚微微停止,沈殊舔了舔唇,嘶哑:“师尊骗我。叶族的仙舟只有叶族血脉才能够打开,如果师尊不是自愿前去,仙舟又如何能够顺利启动,让你去到我差点无再到达的地方。”
他说着,又用犬齿在叶云澜肩上磨了磨。
细密麻痒的刺痛从肩上传来,叶云澜蹙着眉,勉强压着怒火道:“你先放开我,我再与你细说。”
沈殊靠着他肩头,半晌,没有作声。
直到周遭疯狂摇曳的阴影慢慢变得平缓了些许,他才将按着叶云澜背脊的手放开,转而伸手掐住他颚,血红如琉璃的眼睛里折转着晦暗不明的光。
“师尊有什么理由,最好一次说清。”
叶云澜被迫仰头,与他双眼对上,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银白睫毛颤了颤,才。
“当年,是陈微远约我到仙舟之中见面。叶族的仙舟之所以会忽然启动,也离不开他的设计。”
沈殊掐着他颚,目光审视。
“他为何要约见师尊?师尊又为何要答应与他相见?”甚至要违背自己亲口对他许下的承诺,也不惜代价前往?
身为魔尊残缺的记忆告诉他日后叶云澜与陈微远之间会成为道侣,而由此引的某些联想,让周围的阴影再一次涌动了起来。
叶云澜沉默了一会,“他的手中,掌握了一样我非拿回来不可的东西。”
说至此,他想起了直到陈微远身死都没有交出来的魔骨,眉头深蹙。魔骨之事,关于太古炼魔阵是否能够形成,倘若魔骨已经随着陈微远消亡而失踪便也罢了,而倘若并没有,而是落到了其他人的手上……
他的眉头越凝越深,而男人看着他出神模样,血眸却渐渐眯了起来。
“师尊非拿回来不可的东西?可在我印象之中,师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视的东西。宝兵器,灵丹仙草,这世间种种珍贵之物,你似乎都并不需要。”
“有时候师尊会让我以为,你本来就是仙界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而这人间万丈红尘烟火,于你而言,都是尘泥污秽,不必着眼。”
沈殊掐着他巴的手指微微用力,猩红的眼睛凑近过来,里中戾气满溢,仿佛极恶的邪灵。
“所以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师尊放弃与我的承诺,要跑去那艘太古仙舟之中,与一个野男人一起,渡虚空,双宿双飞?”
叶云澜忍无可忍:“沈殊!你在仙舟之中明明已经看到了陈微远尸体,为何还要说出这样的话?你分明知道,我当年便已十分厌恶其人,又如何会与他双宿双飞?用你塞满豆腐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因为激动,他只觉胸膛一闷,忍不住便开始低低咳嗽。
手上的锁链随着他咳嗽而晃动发出声响。
他觉得而今的沈殊已经有些不可理喻。
沈殊没有再掐着他颚,而是将咳嗽的他抱进怀里,用手抚着他背脊,渡入灵力。
他的怀抱是温暖的。
声音却依然显得嘶哑与空茫。
“我只是太嫉妒了。”他轻轻说,“嫉妒有人能够分出师尊的注意,无论是怨恨还是厌恶,却能够让师尊毫不犹豫便抛我离开,去到我差点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也太害怕了,害怕师尊只是在诓我,只要我一眨眼,您便又会消失不见。”
“就像现在,即使用锁链将您圈住,又在魔宫周围落下无数阵法,我的神念依旧半刻都不敢离开这座寝宫。”沈殊拥着叶云澜瘦削的身体,很重,仿佛拥着的便是他在世间仅剩的所有,“三十年太长,你不在我身边,我想了太多的事情。”
“我每日每夜都在想,想你究竟在哪里,想你的生死,想你的境况,想你没有我在身边为你准备吃食会否习惯,想如果把你寻回来我当如何待你,你才不会再离开,想如果你已经死了,世上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将你复活,可以让我再见你一面,想你知道我成魔之后会露出怎样的神态,会否痛斥我是师门叛逆,不配为你徒弟,想如果以后我们成婚,应该置办怎样的婚礼,要修建怎样的新房,想百年之后,我们会如何,千秋之后,是否依在?”
“我想的东西似乎太了,”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空洞,“可是我止不住。”
“……而且如果不这样,我怕我会忘了你。”他喃喃,“好多神魂碎片,不属于我的,痛苦的憎恨的愤怒的恐惧的,都在我脑海中回荡。我吞噬了它们,它们都想要扯我地狱。”
漆黑的阴影在周遭飞舞,如飘絮一般散开又凝结。
他忽然笑了一声。
“可我偏不。”
他紧抱着叶云澜,着迷般嗅他间的清香,:“师尊只要还有一线可能还在人间,我才不要地狱。到时候我变做了鬼,师尊便不认得我了,可怎么办?若是我千辛万苦找到了师尊,师尊却再次离我而去,那我该如何是好?”
叶云澜的咳嗽已经渐渐平复来。
他被沈殊拥在怀里,久久都没有说话。
三十年过去。
男人的身形已经变得高大,与记忆之中的人几无差别。
无论身形,还是气息。
此刻却如孩子一般拥抱着他,说出的话破碎支离,混乱不堪。
却每一个字,都离不开他。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抬起手,轻轻覆上男人的背。
他沙哑开口道。
“沈殊,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