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则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为了钱,他几乎连命都不要了。这个年轻人押上了他的一切,上天似乎也眷顾着他,让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船队也越来越大。最后,从南洋做到了东瀛,从瓷器做到了刀剑,从丝绸做到了火枪,从年轻人做到了不再年轻。”
“他的生意做大,自然也就被人盯上了。几次运送途中,货物都被海盗劫掠了去。他很是愤怒。在那之后,他便招罗了一批自己的护卫,来和这些海盗对抗。结果打着打着,把这群海盗打趴下收编了,自己莫名其妙也就变成了海盗。”
“那之后,他总想着不要再做这种暗地里的交易了。做生意嘛,为何不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做去?那几年,他总想着能获得朝廷的认可。他上下打点,左右逢源,浙江海道也看中他的势力,任命他出海剿寇。”
“只可惜,他做着剿寇英雄的美梦啊,却不曾想到,当他消除了海上大半的祸患之后,自己就变成了那最大的一支海寇了。”
“那天夜里,他还沉醉在自己的梦里呢,一场大火就这样从天而降。火药库瞬间变作一片火海,所有的寨子被烧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说到这里,王直有些激动,又有些哀恨,似乎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咬牙切齿了片刻,终于吐出了那恨之入骨的三个字:“俞!大!猷!”
“后来,他就逃了日本定居,占了几个岛,自号五峰船主,就是老朽我了。更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王直轻轻一叹,仿佛耗尽了气力,“这故事不怎么好听,南小姐还请担待。不说这些陈年往事,咱们还是来谈谈胡宗宪的事情吧。”
“是,南湘必当知无不言。”
“我那位老乡,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打算?究竟是否是诚心招降?”
“这一点,五峰先生自然比我更清楚,又何须南湘多嘴呢?”
“可徐海已经下狱了!!”王直突然站起,厉声喝道,“陈东、麻叶尽数被杀,徐海带兵来降,不久就下狱待死。如今你们口中的四大寇,就只剩我王直一人!你让我如何相信?如何相信!”
“先生稍安勿躁。”南湘依旧坐着,脸上无喜无悲。她知道现如今的王直正处于降与不降的天人交战之际,这一番话,他应该对许多人都说过。但无论王直得到怎样的答案,都没有办法彻底令他下定决心。
若是南湘所记不错,几个月后开过年来,王直便会率领船队拜会胡宗宪去。之后扣押、软禁,乃至最终下狱、被杀,一代巨贾就此陨落,不得不说也是一件憾事。
“先生稍安勿躁。”南湘再次重复了一遍,“先生所求,不过是开通海禁,使大明与海外之间能够合法地互通有无。这一点莫说胡大人,就算是蠢笨如我,也是知道的。”
“他知道又如何?他胡宗宪就算掌管半壁军权,又能开得了海禁么?!”王直枭雄一世,无论何时何地都云淡风轻,可涉及到降与不降之事,他却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的确,以胡宗宪的军权,哪怕自立为王,明廷也势必无可奈何。但对于海禁这条祖训来说,莫说是胡宗宪、徐阶、严嵩,甚至是嘉靖皇帝,也都无可奈何。
南湘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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