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住二英悲泣的妇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骇人的念头:二英已身故,我能看见她,是因为我一向能看见亡者,那么这个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看见她,何故?难不成他们同我一样,也能眼见亡灵?师父说,像我这样的,本是极其少见的,怎可能这村子里人人都同我一样?
我越想心里越凉,再去打量祠堂里的那些人,他们同二英一样,一个个脸色苍白无光,且碰触日光犹如灼烧……我的心一下沉到了最底下:他们,都已是亡者。
“师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师父身边靠去,想告诉他那些村民极有可能也都是亡故之人。
可师父却没空闲理会我,他亦不理会二英母亲的恼怒,径直走到草席旁,在二英尸身边蹲下,居然伸手去拉过她的手臂。
尸身我也不是头一回见,二英的模样虽未变,但按理说,故去之人,身子该是硬冷的,然而师父却轻易地就拉开了她的手臂,那身躯依旧柔软,如同还活着时。
他掰开尸身紧握着的小拳头,一枚小小的半红半黄的石头从那手心里滚落出来。师父捡起那小石头回到我身边,旁若无人地摊开手掌教我瞧。“阿心,你来瞧,就这个器物。”
我低头一看,果然是一枚红黄融合的荆山玉,拇指般大小,雕琢成一只蝉的模样。
“这便是我的药资。”师父一壁说,一壁将那玉蝉揣入怀中,安妥地收了起来。
祠堂里有人惊呼起来,我抬起头,却见那草席上原本还鲜活如生的尸身,瞬间化成了一副骸骨。惊呼声尚未落下,凄厉的惨叫声又起。
祠堂内所有的村民几乎同一时,都腹痛了起来,面目因痛楚狰狞,那情状惨不忍睹。
惟有不会腹痛的二英,教这情形唬得懵住了,也忘记了哭,痴痴地立着。
不知不觉间,天光已亮,从祠堂的大门望出去,能见东边的天空一片明净,一丝云彩都不见,这预示着今日将是个晴好爽朗的日子。
师父俯身向捂着肚腹蜷缩成一团的王满道:“我既已收了你们的药资,断不会食言,待夜间,你领着你的族人,只管往我朱心堂来取药便是。”
王满艰难地仰头看了师父一眼,费力地点点头,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到底含糊不清,我并未听明白。
师父倒是了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英你且不必担忧,你来取药时,便能将他一同领走。”
我听不清楚王满又说了些什么,左不过是道谢的话罢。
“阿心,走了。”师父不打算理会他,唤了我晏然自若地自祠堂走了出去。东边露出的第一道阳光,打我身上,微微有些暖意,将身后祠堂内的修罗场与人世间隔开。
“师父。”我忽觉得腹中“咕噜噜”地作响,“我饿了。”
“嗯,确是委屈了你好几餐。咱们走快些,这个时辰,茱萸巷口的包子铺该冒香气儿了罢。”师父携起我的手,我只觉脚下走得特别轻松,同来的时候一样。我想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悄悄咽了口口水,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茱萸巷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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