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狡黠的姣好面容.在这以前,她是从来不控制自己的脾气的,除非在母亲跟前,可如今为了避免他那得意的咧嘴冷笑,使不得不忍痛把已到嘴边的话也憋了回去.她恨不得他也发起脾气来,那时她就不会有处于这种不利地位的感觉了.
她几乎每次跟他斗嘴都没有占到便宜,事后总是狠狠地说这个人不行,不是上等人,没有教养,她再也不同他交往了.可是或迟或早,他又回到了亚特兰大,又假装来拜访皮蒂姑妈,以过分的殷勤送给思嘉一盒从纳索带来的糖果,或是在社交性的音乐会上抢先占一个思嘉身旁的座位,或者在舞会上紧盯着她,而她对他这种殷勤的厚脸皮态度照样感到高兴,总是笑呵呵的,宽恕了他过去的冒失,直到下一次再发生为止.
尽管他的有些品性叫人很恼火,她还是更加盼望他来拜访了.他身上有一种她无法理解而令人兴奋的东西,一种与她所认识的每个人都不一样的东西.他那魁伟俊美的身躯不乏惊人之处,因此只要他走进屋来就让你觉得突然受到肉体的冲击,同时那双黑眼睛流露着卤莽无礼和暗暗嘲笑的神色,这给思嘉以精神上的挑战,激起她下决心要把他降服.
"这几乎像是我已经爱上他了!"她心中暗想,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只是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并没有."
可是那种兴奋的感觉依然存在,他每一次来看她们,他那全副的男性刚强之气总要使得皮蒂姑妈的这个富有教养的上等人家显得既狭小又暗淡,而且颇有点迂腐味儿.思嘉并不是这个家庭中唯一对他产生奇异而非情愿反应的人,因为连皮蒂姑妈也被他逗得心慌意乱了.
皮蒂明明知道爱伦不会赞成巴特勒来看她的女儿,也知道查尔斯顿上流社会对他的排斥是一件不容忽视的事,可是她已抵制不住他那精心设计的恭维和殷勤,就像一只苍蝇经不起蜜糖缸的引诱那样.加之,他往往送给她一两件从纳索带来的小礼品,口称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专门为她跑封锁线买来的......这些礼物无非是别针.织针.钮扣.丝线.发夹之类.不过,这种小小奢侈品现在也是很不容易得到手,以致妇女们只好戴手工做的木制卡,用布包橡子当钮扣,而皮蒂又缺乏道德上的毅力,只好接受巴特勒的馈赠了.此外,她还有一种孩子般的嗜好,喜欢新颖的包装,一看见这些礼品便忍不住要打开来看看,既然打开了又怎好再退还呢于是,收下礼品之后,她就再也鼓不起勇气来说什么由于名声上的关系,他不适宜常来拜访这三位没有男性保护的单身妇女了.的确这是不难想见的,只要瑞德.巴特勒在屋子里,皮蒂姑妈便觉得自己需要一位男性保护人.
"我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时常无可奈何地叹息."可是......说真的,我觉得他很可能是个令人感到亲切的好人,如果只凭感觉来说的话......嗯,他在内心深处是尊重妇女的."
媚兰自从收到那只退回来的结婚戒指以后,便觉得瑞德.巴特勒是个难得那么文雅而精细的上等人,现在听皮蒂这样评论,还不免感到震惊呢.他一向对她很有礼貌,可是她在他面前总有点怯生生的,这主要是因为她跟每一个不是从小就认识的男人在一起时都会感到羞涩的缘故.她还暗暗地为他非常难过,这一点要是巴特勒知道了定会高兴的.她深信一定有某种罗曼蒂克的伤心事把他的生活给毁了,才使他变得这样强硬而苛刻,而他目前最需要的是一个好女人的爱.她一向生活在深闺之中,从没见过会过什么恶人恶事,也很难相信它们是存在的,因此当她听到人们悄悄议论瑞德的那个女孩子在查尔斯顿发生的事情时,便大为震惊和难以相信.所以,她不仅没有对他产生恶感,反而更加暗暗地同情他,觉得他蒙受了重大的冤屈,为之愤愤不平.
思嘉默默地同意皮蒂姑妈的看法,她也觉得巴特勒不尊重女人,只有对媚兰或许是例外.每当他的眼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的身躯时,她总觉得自己像没穿衣服似的,这倒并不是他说了什么.她是可以狠狠地教训他几句的,如果他说出来.可恶的是他那双眼睛从一张黝黑的脸上讨厌和肆无忌惮地向你瞧着时那副模样,仿佛所有的女人都不过是他自己高兴时享用的财产罢了.这副模样只有跟媚兰在一起时才不会出现.他望着媚兰时脸上从没有过的那种冷冷的品评神态,眼睛里从没有嘲讽意味;她对媚兰说话时,声音也显得特别客气,尊敬,好像很愿意为她效劳似的.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媚兰比对我好得多,"有天下午思嘉不耐烦地对他说,她单独跟他在一起,当时媚兰和皮蒂睡午觉去了.
原来刚才有一个小时之久,她一直望着他手里拿着媚兰正在绾卷准备编织的那团毛线,也一直在注意媚兰详细而自豪地谈起艾希礼和他的晋升时那副又呆板又叫人看不透的表情.思嘉知道瑞德对艾希礼没有什么太高的评价,而且毫不关心他最近当上了少校的这件事.可是他却很有礼貌地在应酬媚兰,并喃喃地说了一些赞许艾希礼英勇的应酬话.
思嘉气恼地想:要是我,只要一提起艾希礼的名字,他就会竖起眉毛讨厌地笑起来了!
"我比她漂亮得多,"她继续说道:"就是不理解你为什么偏偏对她更好一些."
"我敢说你是在妒忌吧"
"啊,别胡猜!"
"你又使我失望了,如果说我对威尔克斯太太好一些,那是因为她值得这样.她是我生平很少见过的一个温厚.亲切而不自私的人.不过你或许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品性.而且,尽管她还年轻,她都是我有幸结识过的很少几位伟大女性之一呢."
"那么你是说你不认为我也是一位伟大女性喽"
"在我们头一次遇见时,我想,我们就彼此同意你根本不是个上等女人了."
"啊,看你再敢那么可恨,那么放肆地提起这件事来!你怎能凭那点小孩子脾气就说我的坏话呢而且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我已经长大,要是你不经常提起来说个不休,我就压根儿把它忘记了."
"我并不认为那是小孩子脾气,也不相信你已经改了.只要你一不如意,即使今天,你还会像当时那样摔花瓶的.不过你现在大体上是称心惬意的,所以用不着摔那些小古董了."
"啊,你这......我真恨不得自己是个男人!那样我就要把你叫出去,把你......"
"把我宰了,以消你心头之恨.可是我能在五十玛之外打中一个银币呢.最好还是抓住你自己的武器......酒窝呀,花瓶呀,等等,"
"你简直是个流氓!"
"你是想用这种辱骂来激怒我吗我只能叫你失望.很遗憾,单凭一些符合实际的谩骂是不能让我生气的.我的确是个流氓,又怎能不是呢在这个自由国家,只要自己高兴,人人都可以当流氓嘛.像你这样的人,亲爱的女士,明明心地是黑的却偏要掩盖它,而且一听到别人这样骂,你就大发雷霆,那才是伪君子呢."
在他冷静的微笑和慢条斯理的批评面前,她实在毫无办法,因为她以前从没碰到过这样难以对付的人,她的武器诸如蔑视.冷漠.谩骂,等等,现在都不好使用了,因为无论她怎么说都不能让他感到羞耻,根据她的经验,骗子最坚决要维护的是他的诚实,懦夫最坚决要维护的是他的勇敢,粗人是他的文雅,痞子是他的荣誉.可这条规律对于瑞德并不适用.他承认你所说的一切,并且笑嘻嘻地鼓励你再说下去.
在这几个月里,他经常来来去去,来时不预先通报,去时也不说再见.思嘉从来没发现他究竟到亚特兰大来干什么,因为别的跑封锁线的商人很少从海滨这么远跑来的.他们在威尔明顿或查尔斯顿卸了货物,同一群群从南方各地聚集到这里来购买封锁商品的商人接头,她要是想到,他居然这样不辞辛苦来看她,便应当觉得高兴,不过她即使虚荣得有点反常,也还不怎么相信这一点.如果他曾表示过爱她,妒忌那些成天围着她转的男人,甚至拉着她的手,向她讨一张照片或一条手绢来珍藏在身边,她就会得意地认为他已经被她的魅力迷住了,可是,他却仍然叫你心烦,不像个恋爱的样子,而最糟糕的是他似乎已经识破她引诱他上钩的手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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