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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佩兰也是从小父母娇宠着养大的,少女时期的她也古灵精怪过,现年过四十,在沈老太太面前也时常撒个娇,耍耍小性子,沈今竹半玩笑的稚气话还不至于惹恼了她。
沈佩兰问道:“你刚从京城归来,不会不知道正时兴插戴这种簪子吧。”
沈今竹笑道:“我母亲不戴,不过我在宫里见过淑妃娘娘插戴过这个样子的簪子,那天恰好皇上来瞧大公主,见到了这个簪子,还玩笑说早上大朝会大臣们拿着笏板议事,下了朝还能给妻女当首饰用,真真一举两得呢。”
听到女儿和外孙女的消息,沈佩兰不禁有些急切的问道:“你时常进宫?娘娘和大公主身体可好?”
连沈老太太也听进去了,暗道怎地没听这孩子提起过这些事。沈今竹答道:“去过五次,在宫里小住了几日,陪淑妃娘娘说话,和大公主一起玩。”
庆丰帝现年二十五岁,正值壮年,三宫六院佳丽云集,只是子嗣薄弱,不仅皇后没有生养,整个宫里都只有大公主一个孩子。大公主比沈今竹年长一岁,当年沈佩兰奉旨进宫陪淑妃生产,亲眼见大公主出生,满了月后方回南京,至今已有八年了,沈佩兰甚是想念女儿和外孙女,可是路途遥远,加上魏国公府世镇南京,非召不得进京,这份挂念也只能埋在心里,女儿身在皇宫,需谨言慎行,互通书信也是再三斟酌语句,通篇都是安好,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
既然沈今竹在宫中呆了那么长时间,肯定对女儿和外孙女了解颇多,沈佩兰贪婪的问了一串问题,比如大公主多高了?喜欢吃什么?书读到那里了?淑妃娘娘平日里做什么消遣?生孩子落下的腰疼毛病怎么样了。
沈今竹也没卖关子,痛快的回答了她所知道的问题,沈佩兰一边听,一边情绪激动的自言自语,“原来比你还高半个头呢,长的真好。喜欢吃芙蓉糕和糯米卷,和当年淑妃娘娘小时候一样。《四书》都念完了?哎呀还小呢,怎么这么用功,将来又不用考状元,小心夜读伤眼睛。”
沈老太太也用心听着,末了问道:“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进宫的事情?”
沈今竹不以为然道:“宫里不好玩,没什么好说的,怪没意思的。”
沈佩兰微微一怔,道:“你是说,淑妃娘娘在宫里不开心?”
沈老太太板着脸教训道:“天下最富贵、最有权势的地方,不好说好玩、没意思这种瞎话。”
“又不是我一个人说。”沈今竹委屈道:“皇上也说宫里不好玩,没意思呢。”
“你——你和皇上说话了?”沈佩兰问:“还说了些什么?”
沈今竹眯着眼想了想,说道:“那天我和大公主在御花园里逗画眉呢,皇上来散步,问我宫里好不好玩儿,我想着父亲说过不能欺君啊,否则就犯了大罪,所以就讲了实话说不好玩。皇上问为什么,我说宫里贵人多,见了就要下跪问安,膝盖疼。”
“皇上笑了,说朕在宫里,别人见了都要给朕跪下,可是朕和你一样,也觉得不好玩,没意思。又问我,你觉得怎么才好玩、才有意思?”
“我说比如四处出游,晴天有晴天的快乐,风雨天也有独特的妙处。皇上说朕也想到处玩,去长白山感受风雪、去云南看四季如春的风景、去西北看大漠孤烟直、到南边坐着海船找书上说的鼻子能够喷水、身体比宫殿还大的鱼。可惜那些大臣都不让朕去,朕做太子时还下过江南,去南京凤阳拜祭祖先,如今做了皇上,却连京城都出不了。你说说,朕和这笼子里的画眉有什么区别?”
这是个两难问题,一不小心绕进去头都不知道怎么掉的。大夏天的,沈老太太和沈佩兰母女两个听出了一身冷汗,“你是怎么回答的?”
沈今竹摊了摊手,“我觉得纳闷了啊,反问皇上,您是天子,书上说天子是龙,怎么可能和画眉这种禽类相提并论呢。”
母女两个松了口气,虽说回答文不对题,但也避免了陷入两难境地。沈老太太忙叮嘱道:“你进宫的这些事,莫要说给别人知道了,小心有人拿你的话做文章,对咱们沈家和淑妃娘娘不利。”
“知道了。”沈今竹说道:“我父亲也叮嘱了好几次呢,皇家的事只能说给自己人听。”
沈佩兰对这个侄女的印象顿时大为改观,既然女儿屡屡要她进宫,并且都留着小住了几日,这说明她虽胆大性子活泼,但聪明伶俐,言行其实也有分寸,并不是一味鲁莽蛮干,可见这熊孩子并非无可救药,耐些性子仔细刻磨雕琢,定能从这块璞石里雕出美玉来。
念于此,沈佩兰慢慢进入教育者的角色,指着写了一半的纸张问道:“怎地开始学写小篆了?记得你以前临的是卫夫人簪花小楷。”
沈今竹说道:“我喜欢父亲的飞白体,他说要写好飞白,先练习小篆打基础可以事半功倍。”
沈佩兰蹙眉道:“女孩子家写什么飞白体,把簪花小楷写好了是正经,卫夫人的字如瑶台之月、碧海浮霞,书圣王羲之都是她的弟子,你怎地不喜欢了。”
沈今竹撅了撅嘴,“夏天的水果有西瓜和樱桃两种,我偏爱樱桃不碰西瓜,并非西瓜不好吃,我只是更喜欢樱桃的味道罢了。”
沈佩兰被噎了回去,深觉得任务重大,侄女顺毛捋的时候觉得还算乖巧,可一旦触了逆鳞,立刻变成一头进击的小怪兽。
一边是孙女,一边是女儿,两个都是心头肉,沈老太太抽了抽嘴角,上去打圆场岔开话题道:“我不懂什么飞白呀、簪花的,这字只要写好了就成——诶,这字帖的纸边都磨出毛了,有些年头吧,祖母给你买新的去。”
沈佩兰哭笑不得:如果这都不算娇惯,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沈今竹摇头道:“不用麻烦祖母了,这是我父亲用过的小篆拓本呢,他说照着临,等写字的纸张堆得有房顶上的承尘那么高了,应该略有小成,可以开始练习飞白体。”
沈老太太凑近看去,“我说怎么觉得眼熟呢,原来是二郎以前在家用过的——你是怎么找到的。”
沈今竹说道:“前日我回家,大嫂说缺了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向她要,这些拓本就是大嫂送来的,上面有父亲惯长用的一方小印。”
“五蕴道人?”沈佩兰念着拓本上的红色篆文印记,笑道:“二哥多才,他自己号称‘五蕴道人’,这方小印还是他自己亲手刻的呢,那时我还没出阁,问他五蕴是佛家的说法,心经上说色、受、想、行、识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怎么扯到道家身上去了?僧不僧道不道,怪别扭的,他说佛道一体,很多道理都是通的,所以自号五蕴道人。”
说完,沈佩兰还朝着母亲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说吧,大侄儿媳妇当家不用心,嘴上说的好听,想要什么只管张口要,四丫头要个字帖,买新的就是,居然去库房找了这快要发霉的旧物敷衍小姑子。”
不聋不痴不做阿翁,沈老太太当做没看见女儿的眼神,一本正经的对沈今竹说道:“明日要去八府塘你三叔家,给刚出生的堂弟洗三添盆。今日多多用功,把明天的功课一并做了,切莫偷懒,我可是要你二姐姐来检查的。”
听说明日可以暂时解除禁足令,沈今竹喜上眉梢,“明日就洗三?原来我和三叔到南京次日他就又抱儿子了,真是巧啊,做完了功课我就去翻一翻箱笼,找些好玩意儿给堂弟做见面礼。”
原本是出嫁、远归、生子三喜临门,结果和离一场大闹,其他两喜的也提不起兴致了,何况明日洗三的那个男孩是庶出,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孩子的洗三礼并不打算大办,沈三爷只请了至亲到场观礼。
沈佩兰又看了几眼熊孩子的功课,心里有了底,和母亲一道出了小书房,留沈今竹继续奋笔疾书。此时离午饭尚早,母女俩信步走到葡萄架下面,细碎的阳光从绿叶和一挂挂紫嘟嘟的葡萄缝隙中洒落,如撒了一地的金屑,沈佩兰信手摘了一粒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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