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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
已近丑时,骤雨袭来。
一名粗野大汉顶着这场猝不及防的潇潇雨,仓促赶路。途径一座荒野破庙时,竟是见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坐在破庙里生起火来。心下骇怪,定睛一看,那架上烤着的分明是人头。
大汉双目圆瞪,惊呼逃开。见状,小姑娘好看的眉间微微蹙起,潋滟的瞳孔轻转,露出几分狡黠。抬手袖中银光一闪,尖锐的小刀似离弦之箭般奔着大汉的头颅而去。
“哐!”
小刀被无情打落,大汉吓得翻滚在地浑身沾泥。眼瞪的老大望着身旁蓦然出现的老道士,来不及道谢便惊慌而逃,激起一路泥花。
这老道士胆子忒大,竟敢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小姑娘好生来气,一个起身,指着坏她好事的道士,开口即骂:“哪里来的臭牛鼻子,大半夜不在观里呆着,出来晃荡甚?你吃饱了撑的啊,可大爷我还没吃呢!”
小姑娘一个回旋消失不见,架上的人头也随着小姑娘的离开复原成了石块,只闻雨间夹杂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道士闭目细嗅,真是稀罕事儿,饶是雨天,妖气却也极弱。但他还是凭着一丝的妖气追了上去。
小姑娘名唤覃曜,她幻化成鹤飞过了一片森林,才放松警惕化作人形停下来。回身望了一眼远处,瞧见没动静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回过头来却撞了个满怀。
覃曜登时跪下,思忖着这个道士竟能追得上妖气并不浓郁的她,想来有些道行。便全然不见了方才的狠劲,求饶道:“道长,小曜知错了。不该产生害人之心,可人肉我没吃!从来没有过!您大发慈悲,饶了我吧。若以后再犯诸如此类的错事,便……便……断子绝孙……”
想了片刻,那些个俗人发誓常用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未免太狠。为了表示决心,也只憋出了个“断子绝孙”。
“小曜?小窑子?哈哈哈哈……”那人痴痴地笑起来,似乎还挺乐。
覃曜鼓起勇气逆着雨点缓缓抬头。隔着一层雨帘,他们对视,短如刹那,亦长如一生。
覃曜后来回忆,当时只觉得这个人美得雌雄难辨,天怒人怨。银发配着白皙的玉肤,眉目间尽显风华,像是玉雕出来的人儿,惊艳到无以复加,天地黯然。
尔后,道士追来,见了那个人毕恭毕敬行了个大礼。他们说些了什么,躲在树后覃曜因着雨声大的缘故也听不清,只看见道士被那个人请走了。
那人转过头来,对着树后的覃曜说:“我救了你,以后我便是你师父,要乖哦。”
师父名唤轻酒,据说是九重天上的酿酒上神,坐骑乃是一只梦貘,名唤阿醇。覃曜跟着轻酒的日子于妖而言委实不算长,统共也就两百年光阴,却叫覃曜着实难忘。
覃曜记得最深刻的便是,这人间的两百年来,每一年清明,轻酒都定去一个山头,看一个人。哪怕是喝得烂醉,爬也要爬去,从未失约。
可能是在人间呆久了,见过许多悲喜,覃曜也逐渐懂了人世感情。有一日夜里喝多了抱着她师父,也不知是说与她师父听,还是喃喃自语:“爱一个人,恨一个人,皆是愚蠢,若有这个闲暇,不如喝酒。”
说的人没往心里去,听的人却有些泪目,他见证了那个凡人从年少到娶妻生子,而后垂垂老去,化为空荡山头的一座孤坟。可是那个凡人啊,心里可曾有过他半分。
覃曜遇到轻酒之前父母双亡,所以才落得在破庙里等食。
覃曜的父亲是白鹤妖,嗜赌,凌洵歌亦嗜赌。覃父不知那人是凌洵歌,便使诈赢了点小钱。不料被凌洵歌看穿还了钱,这显然不够,凌洵歌那暴脾气不将你屠满门不痛快。
偏生那时覃曜贪玩外出,不在家中,回来时瞧见凌洵歌对覃家二老施法,使他们自相残杀,并且杀红了双眼。吓得覃曜心肝直颤,怕凌洵歌发现她亦不敢再看下去,抹着泪跑远了。夜里想明白再度回来时,只剩两只鹤孤零零躺在那里。
那个时候的覃曜尚不懂仇恨与悲伤,只觉得整个世间剩她孑然一人,甚是孤独。
阿醇是不大待见覃曜的。
阿醇是鸿蒙初开唯一一只食梦貘,轻酒和阿醇的第一次见面是太过久远的事,久远到双方皆早已记不得,久远到九重天上的天帝换了三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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