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会是最后的美梦吗?
他所熟悉的是个永远快乐地云层中漂浮的少女,她总是能为所有的不开心找到替代的条件。忍足侑士以前曾认为真季是个薄情的人,没有谁能留住她的脚步,就算是父母也不能影响她的选择。但事实证明她也会执着于某种感情,会为那一瞬间的极致魅力而停留在竞技场上。
所以在赤司真史回来的这一次,她没有对母亲恋情的抉择发表任何意见,且几乎认死理地将这当做是“他们的事情”。他就隐约察觉到,真季的确不愿意将自己的感情绑定在父母身上,但却不仅仅是因为要追逐绝对的自由,或许还是想避免让自己成为负担。
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或许是这剂重药足够刺激,忍足侑士一瞬间也抓住了昨天那丝转瞬即逝的模糊感觉。
他在真季试穿第一套衣服时,所闪过的那个奇妙的反应方程式。
她包裹在那层叠严密的长摆裙里。
——如同不肯示于人前的私藏珍宝。
可她会在死亡的重锤下被迫坠落,然后轰然碎裂吗?
忍足侑士克制住不断升腾的残忍念头,总算是重重地在真季的手机屏幕上输入了解锁密码。真季知道他喜欢用忍足惠里奈的生日做那些不算特别重要的密码,还有几次在他面前就大喇喇地解开了。因为惠里奈比他大了四岁,身边的同龄人很少会知道大学生姐姐的生日,所以比用自己的生日安全多了。
而真季的锁屏密码是——1015。
正是忍足侑士的生日。
按照真季的解释这是完全受他启发,她得意洋洋地说这也很少会有人猜得到的,且根本不会遗忘,避免出现有朝一日脑子不清楚,一时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密码,发生像她以前在帝光的后桌那样惨遭强制锁机的蠢事。
顺利解锁之后,当先看到的居然就是用作背景的小姨梅垣清和的照片。
梅垣清和微微垂首,错落的额发勾勒出古老物语的诗意,无悲无喜的眼神却折射着令人心驰神往的极致美丽。
啊,这真是。
忍足侑士将被刺激上来的不祥预感强制按下,镇静地先把那条新闻从消息栏上划掉,然后打开手机设置,把消息推送统统关掉,反正真季也不像惠里奈那样,有一大早起来就要主动看新闻的爱好。
将真季的手机放回原处后,他在她的书桌旁站定了足足有三分钟。
他忽然转过身来,缓缓蹲下身,平视真季一无所觉的安定睡容。
忍足侑士对贴上她微热的额头,不知道是自己是想测试发烧的温度,还是想给予她安慰,亦或是想要从这不寻常的热度中汲取一丝火热的勇气。
他的鼻尖触到真季的脸颊,离她那么近,几乎只要两个指头的距离,就能吻到少女的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与可能到来的命运交相映衬。
他静止的动作好似要化作一尊流畅优美的石膏像。
但忍足侑士最终还是俯身向前,甚至像是得寸进尺般轻轻压住了她柔软的唇。
这场算是自作自受的感冒让她睡得极沉,不仅对所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还没能在六点钟准时醒来,因为忍足侑士还把她的闹钟也按掉了。所以一直到七点半钟,忍足侑士已经打电话帮她请了假,真季还处于将醒未醒的迷糊状态。
这两个小时对清醒者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他一边帮真季换额头上的湿毛巾,一边紧盯着屏幕,所以才能在设置静音的情况下,第一时刻接到迹部景吾的电话。他动作轻缓地反身关门,这才走到真季家那好久不用的厨房里接起了电话。
“找到了,真季的母亲平安。”
迹部景吾的第一句话总算让他稍微将心放稳了一点,按照迹部景吾的性格,没有直接说出谁“死亡”,就意味着目前还没有到达这种恶劣的境地。
“我父亲已经亲自赶往巴黎,小叔中弹了,正在抢救。”
巴黎十一区,沙罗纳街。
剧院今晚的演出很受欢迎,但因为人太多了,让身体本来就不甚好的梅垣清和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同行的日本同事早前得到过真季的拜托,又对这场演出的兴趣不大,就劝着脸色不好的梅垣清和一起去离开,去附近吃个点心。
赤司真史本来从她们出来后就远远地跟在后面,见她们进餐厅也不着急,施施然先闪到隔壁的花店里,准备掐着时间再去堵人,还趁机和花店的服务生聊得捧腹大笑。
她们刚吃到一半,远处一声巨响炸开。
很快就有一个举着步|枪的人夺门而入,好在这处餐厅里的人并不多,所以没有吸引蜂拥而至的恐怖分子,只有这一个散兵游勇。同事眼疾手快地拉她一起躲到旁边的柜台里,几个动作慢的人应声倒下,飞溅的鲜血喷洒到附近的桌腿上。
他似乎是对只杀掉了这么几个人感到不满,开始暴躁地移动脚步在店内搜寻。
脚步声逐渐逼近。
就在梅垣清和已经看到了他黑色的鞋尖时,传来一阵猛烈开门的声响。
……真史。
这家店的精致漂亮的门的确有点不太好开,所以刚才这个恐怖分子进来时的粗暴动作蹭掉了他腰间的手|枪。
意大利伯莱塔92F。
这款枪作为美国的军|用手|枪,不仅因为宽松的采购条件和价格而被恐怖分子偏爱,也是一款普及率颇高的名枪。赤司真史闪身从地上捞起它的那一刻,眼睛和头脑中的经验在高速运转下立刻就判断出它的保险已经拉下,这些亡命之徒哪里顾得上所谓的安全,只想时刻高举屠刀。
他右臂笔直向前,赤红的瞳色闪过锐利的杀意。
梅垣清和屈身躲在柜台里,如此危急的境况下,她却好似透过悍然持枪的赤司真史看到了二十八年前的那个清瘦男孩。
他站在那开得鲜红如血的山茶花丛边,又在同样鲜艳的红发映衬下,神情有些模糊。
她看到一个母亲踟蹰下还是拉住了准备跑过去的孩子的手,默然摇了摇头。
不要过去。
被父亲的血债连累而无辜被绑架固然令人同情,但也不能改变他是个十岁就敢夺枪杀人的可怕孩子。
她走到他的身边,抬起头看他,“你害怕吗?”
他的神情终于变得清晰,怔忡中哑然失笑道:“……是啊,害怕,怕得要死。”
子弹精准地没入刽子手的左眼。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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