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别的事了。”一阵风起,钮焕然紧紧脖子上深蓝色围巾,从挂在车把上的绿布兜子里掏出一个铁皮罐头,“这个给你,中午拿去吃吧。”
哇塞,居然是豆豉鱼。
田果笑着接过,好几天没见荤腥,此刻也舍不得拒绝了,“谢谢你啊,焕然哥。”
“别客气。”焕然也笑了,摆摆手没再说什么,骑上自行车沿着马路往钢铁厂的方向行去了。
其实除了董桂花,店里其他人——从老师傅到学徒对田果都还算热情,出来进去打一声招呼,一位梳短发的师姐还帮田果换了一盆清水。
因为正月有剪头死舅舅的说法,所以进入二月前来做头发的市民便络绎不绝。女同志烫头发费时间,卷发,上药水,加热......弄完一位最少两小时。
“小果儿。”
田果正站奋力擦玻璃,只听李师傅招呼了一声。
“师傅您说。”她回过头。
李师傅正忙着为一位女顾客卷头发,而旁边还有两位剃头的男顾客等着,“先别擦玻璃了,把手洗洗,跟你王师姐一起帮这位顾客卷头发。”
“好嘞。”田果忙停下手里的活儿,端着脏水盆去后面洗手了。
顾客见她年纪轻轻,一看就是小徒弟,心里不免忐忑,问李师傅:“这孩子行么,别再是毛手毛脚的丫头。”
“您放心,这孩子都跟我学了小半年手艺了,春节之前最忙那阵,好多女顾客的头发都是她负责卷,别看年纪小,手脚特别麻利,卷出的花儿特漂亮。”李师傅忙替田果宣传。
王师姐也对顾客说:“阿姨,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这丫头是李师傅亲自带出来的,手艺没的说。”
“那就好。”女顾客放了心,过会儿又随口问:“那小师傅姓什么呀?”
王师姐道:“她姓米,您叫她小米,小果儿,都行。”
米?女顾客一愣,正皱眉思量着什么,田果洗干净了手快步走过来,对着她欠身道:“阿姨您好。”
“你好。”女顾客微微颔首,审视的目光扫过田果的脸。
虽然田果卷发手艺已经得到师傅认可,但学徒三年才能正式出山,所以现在做头发还是跟师姐一起,弄完了还要请师傅检查,不合格就得返工。
美容美发对于田果来说算不得陌生职业,当年做演员攒下一些钱后,她就在技校报班专门学习过。那时,她的演艺事业发展的不算顺利,处在常年跑龙套阶段,本想着学一门手艺然后就改行,结果手艺学下来了,好运也来了——在一部宫斗大戏扮演女主身边的大丫头让她一炮而红,从此星途坦荡。
卷发时,王师姐怕顾客一个人坐在那儿无聊,就跟她闲聊,“阿姨是第一次来我们店吧?”
“小师傅眼睛还挺毒,我确实是第一次来。”女顾客笑笑。
其实从这位女顾客刚进门时,田果就发现她气质与别人不同,感觉受过良好的教育,脸上淡扫蛾眉,说话很轻很低,虽穿普通灰蓝褂子,但衣服干净整洁,看年纪约莫四十上下。
那个年代的人,就算气质再好也没有显特年轻的,青春岁月时大都吃不饱,且在动荡中过早消耗了精神。
这位女顾客也是,虽然打扮得干干净净,气质也高雅,但仔细看脸上细小的褶皱已爬上面庞,用多少脂粉也掩盖不住。
“阿姨,您贵姓?”田果这时问。
“我姓沈。”
“阿姨,您是刚搬过来的,还是正好路过我们店所以就进来了?”王师姐问。
女顾客犹豫了一瞬,才道:“正好路过。”
“阿姨,感觉您气质不错,您是做什么工作的?”田果又问。
女顾客笑了一下:“我在大学工作。”
啊!
田果与师姐对视一眼,然后连连称赞:“原来您是文化人呐!为你服务真是荣幸。”
在理发店工作了几天,田果慢慢适应了那里的节奏,也大概总结出了自己人生今后的路线图,与所有同龄人一样,如果不出意外,她这辈子就算终老在理发店了。
虽然算国企,但田果分析理发店受到十年后下岗潮的冲击会比较小,毕竟剪头算手艺活,技术含量高,四九城以后会成为大都市,那么多人,谁不剪头发?所以比起灯泡厂,纺织厂,服装厂什么的,理发店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失业概率小。
但是,田果又不甘心一辈子窝在那里,想想李师傅,手艺明明是所有师傅最棒的,可得到的报酬却是店中二等水平,主要他的户口是农转非,导致的工龄短,工资始终比别人低一截。
按理说一个剪头发的和户口有啥关系,剪得好就应该挣得多啊。
但那会儿就这样,根本站不住脚的理论却堂而皇之的成为了规定。
田果仔细算了算,等她学徒出来最少还要两年,而混到李师傅的地位最少要用二十年,而混到董桂花那位置......这辈子没戏,除非她嫁给一个特别牛掰的高干子弟。
但哪个高干能看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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