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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宁悠然离开,走了两步,觉得背后有视线投来。他回过头,张信刘成两人连忙垂下眼。
郭宁笑了笑:“放心,我会告诉士卒们,比武争夺的职位,只到左右什将、承局、押官这些。两位依然是都将,如何?”
这是都将不都将的事儿吗?如果底下军官全都是依靠自家勇力选拔出来的,那对着不敢参与比试的都将,他们能有多少恭顺?到那时候,这两个都,两百将士,实际上就不再属于都将了!
到那时候,张信和刘成两人,岂不成了笑话?
待郭宁离开,张信和刘成一齐叹气。
张信到底还有几分剽悍,当下咬牙道:“先看看他们比什么,枪棒?还是射术?待决出两个什将来,我和他们再比一场!若我输了,这……这都将职务,尽可让了出来!”
刘成只能苦笑。他是永屯军的千户出身,本来就非勇武之人,何况年已四十许,体力开始衰弱,全靠部下有几个能厮杀的弹压局面。此刻他若下场,真没有把握赢过底下嗷嗷叫的狼崽子们。想要利用几名部下施展些局外手段,有郭宁在旁虎视眈眈,他又怕闹出难堪来。
实在是难!
在刘成犹疑的时候,郭宁下了几道简单的命令,让赵决领着帐下少年们负责维持秩序。而他自己,则信步折返回了野店前头。
徐瑨这会儿正忙着从后厨里搬运大份烤饼,忙得脚不沾地。谁都知道,这个野店主人不是一个简单的店主,但做起买卖来,他又投入得很,好像认真在赚每一笔小钱。
此时还停留在野店门前的,就只剩下头戴范阳笠,倚靠着台阶,像是在打瞌睡的靖安民了。
不过,在郭宁眼里,随着自己走近,这壮汉的腰膂、肩膀和手臂,明显都有紧绷。显然此人并没有瞌睡,而且,还始终保持警惕,是个罕见的好手!
郭宁踱步过去,沉声道:“刘成不以勇力著称,但他很少压榨士卒,还熟悉军务,在当年桓州永屯军的几个千户里,名声不错。如果这都将干不下去,我打算以他为军典,掌本库名籍、差遣文簿、行署文书。至于张信,若发起横来,寻常士卒敌不过他,都将的位置逃不脱他手。无非性子桀骜罢了,我不介意。”
说到这里,郭宁在靖安民身旁坐下:“不过,如果安民兄有意带他们走,也并无不可。”
靖安民吃了一惊。
他将帽檐推得高些,侧身打量了郭宁两眼。
郭宁向靖安民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好像彬彬有礼,但隐约间,又给人一种随时会暴起发难,扑上来撕咬喉咙的危险感。
这种感觉,靖安民很熟悉,因为他自己也是同样的人。大家都是尸山血海里挣扎出来的,他不畏惧郭宁,只是有些好奇。
靖安民确信自己没见过郭宁。两人虽然都是流人溃兵中的佼佼者,可一人平日里多在北部山区奔走,一人据在南部的低洼水网地带,活动范围泾渭分明。靖安民也特意分辨过了,除了张信、刘成两人以外,他在此地别无熟人。
为何郭宁这会儿缓缓踱来,像是早就了然?
他忍不住问道:“郭六郎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郭宁笑了:“徐二这厮,总拿我的消息往外传递,偶尔也得回报一起,以作交换。”
靖安民粗鲁地骂了一句。他随手抓起一枚土块,猛地跳起,往徐瑨所在的方位扔了过去。他手劲极大,这一下也扔得极准,隔着七八丈远,正中徐瑨的肩膀。徐瑨“啊呦”叫了一声,却不回头,依旧很忙碌地安排食物,好像全神贯注得吓人。
靖安民这么大跳大动,郭宁就只轻松地坐着。
靖安民想了想,也坐回原地。
这一回,他的姿态明显比刚才更放松些,右手终于不再保持在能立即拔刀的位置了。
砸向徐瑨的土块,乃是朋友间的趣味,无关其它。徐瑨的心里,向来如明镜也似,更不是胡乱出卖朋友的人。他会这么做,便是确定了郭宁无意于涿、易、定三州,并不会侵蚀苗道润、张柔和靖安民在群山中的力量。
靖安民讨厌这个恶劣的玩笑,却信得过徐瑨的判断。
“这两人是我那张柔兄弟的朋友,让他们来,完全是为了给六郎助长声威,别无他意。六郎,你用或者不用这两人,都不必考虑我们。”
“好。”郭宁颔首。
“安州左近的溃兵流人,松散了许久。难得六郎一朝奋起,便将他们聚拢成一势力。我这次来,其实是想探问六郎,对你我两家之间的关系,可有什么想法。这世道,存身不易。既然六郎无意与我们为敌,我冒昧提一句,咱们守望相助,如何?”
“也好。”郭宁继续颔首。
“既如此,我们就是朋友了!”靖安民大笑。
笑了半晌,他道:“既然已是朋友,我能否再多问一句?”
郭宁试着像靖安民那样,用后背倚靠着台阶,但他的箭伤还没有痊愈,后背受压,便不舒服。他只得重新坐正:“安民兄只管问来。”
“六郎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集结如此的兵力,总不会是要做流寇吧?你统率众人,任命这些都将、军典、什将的名义从哪里来?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要穿,所需的粮秣物资比往日分散就食的时候多了何止数倍,物资又从哪里来?我知道你让汪世显去新桥营那里,求助于安州几家豪族了,但那些人,岂是轻易受人压榨的?”
郭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