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但也总有人不愿意去海上的,很多人的家乡在北方,习惯了北方的高远辽阔;也有人与北方异族有血海深仇,心心念念要报仇雪恨。这些人都希望朝廷继续向北方施压,与蒙古人厮杀到底。
在这些人心里,蒙古人给予朝廷的压力不是太大,而是太轻了,轻到不足以朝廷拨出更强的力量去应对。而朝廷因为财政上的需要,又始终把主要的力量投入到南方或者海上,更令他们隐约急躁。
毕竟人和人的想法是不同的。军队将领和骨干不断南下的局势,在有些人眼里是酬功和开拓;在另一些人眼里,却是一种削弱。如果北方驻军这样的削弱持续下去,我们还打不打蒙古了?
在这些将士心里,年初时皇帝带领那一万多人北上的战斗规模远远不够。而成吉思汗此次大举南下,击破临潢府的战果,正好迫使朝廷把力量重新投注向北,也给了他们立功疆场的机会!
根本不用担心,陛下是马上的皇帝,打仗必定亲自上阵……上阵就离不开我们!
而蒙古人也绝不可能是大周精锐的对手!
听说他们拿下了临潢府,又在燕北山区纵横,势头有点吓人。但那很了不起么?
就算蒙古人想尽办法搞到了一点火药武器,那又如何?当年他们以快马长弓践踏天下,威势简直撼天动地,所到之处杀得汉儿人头滚滚,十不存一。那种可怕的景象,至今还常常让人从睡梦中惊醒……结果还不是被齐心协力的汉儿赶回了草原?
汉儿将士用长刀挥砍的时候,蒙古人的脑袋也一样骨碌碌往下滚。张平亮试过至少二十次了!
如今他们手头多了几个铁火炮又如何?当年女真人就有这玩意儿,还不是被我朝的皇帝陛下打到落花流水。陛下说过,决定战争胜利与否的,是人!
“去!”
随着张平亮的喝声,颤动的弓弦从他耳畔擦过,箭矢被弓弦猛力推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直线,正正扎在箭靶上。
能在侍卫亲军效力的将士,谁不是百战锤炼出的武艺?张平亮之前,数人轮番施射,箭矢支支正中靶心;张平亮之后,又有数人跟上,也都是支支中的,展现了极高的训练水平。
隔着数十步,郭宁的视线扫过轮番施射的部下,转而微笑颔首:“晋卿来了。”
缓步走近射圃的耶律楚材捋了捋自己愈发茂盛的大胡子。
蒙古人的来势比预料更猛,己方原先的许多战前准备,包括粮秣物资的调集输送等等再怎么完善,也难免有再作调整的需求。这是耶律楚材的擅长。
就在这个上午,他已经方方面面地安排周到,又安闲地吃了午饭,然后列了个简单的条陈来向郭宁汇报。
外间不少官员的紧张情绪,被耶律楚材有条不紊的姿态消解了许多。
不过到了这里,却见郭宁气色如常地和将士们习射为戏,耶律楚材的紧张情绪也同样消解了许多。
他虽然绝少干系军旅,但也是跟着郭宁一同起于行伍的,眼光很好。再细看那些将士们的姿态,那种刻意摆出来的专注落在他眼里,演戏的成分太过明显,底下简直要化成实质的求战欲望根本掩饰不住。
这些将士毫无疑问,都是虎狼。
身为饱读诗书的儒生,耶律楚材在大周基业渐渐底定的时候,曾经郑重地建议,希望郭宁效法南朝宋国的事迹,压抑武人的力量以保政权长治久安。但郭宁不仅拒绝了,反而还变本加厉地提升武人的地位,在政治和经济两方面不断充实武人的力量。
对此耶律楚材是有一点不满的,尤其是某一事件之后。
那一段时间里,耶律楚材试图往武人团体里伸手分一杯羹,结果却不得不坐视数以万计的契丹人像是疯了一样突入高丽。虽说后来时来运转,他们成为了朝廷控制高丽的工具,却再也无法成为耶律楚材角逐于中枢的助力。
所以他面带赞叹地看过了将士们的表现,带着几分随意道:“看此刻将士们心情,倒是雀跃的很?”
“我觉得也是。”
郭宁哑然失笑:“因为最近两年没有大仗,侍卫亲军的将士们近几期该放出去担任军官的,大都延误。大家早就急了。现在北疆战火重燃,且不说战场上挣得的功勋,光是临潢府等地失陷,就必然带来大批死伤,那能腾出许多将校军官的位置!”
耶律楚材稍犹豫,随即也笑了:“陛下对武人的心思洞见如烛,实在令人佩服。”
“武人见多了生死,难免冷血一些,追求富贵的想法也直来直去,这是虎狼的天性。但在外敌依旧虎视眈眈的时候,自家养着成群的虎狼供驱使,总比养着成群的猪羊供分食要好!”
郭宁一边领着耶律楚材往凉亭方向走,一边应道:“恐怕蒙古人怎也料想不到,我方的虎狼会有这样的求战意志吧?”
走了几步,郭宁回头,看到耶律楚材的脸色有点严肃。
“如果蒙古人料想到了呢?”
“嗯?”
“陛下,蒙古人也同样是虎狼……而且你不觉得,他们这趟来,动向有点奇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