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句是夫子问我何以走神,我答了句,“落座后堂中甚多目光汇聚过来,我怕失了礼数一一回望,却见大多是落在我兄长身上的,心里欢喜了阵又忧愁了阵,没匀过来缘由。又想得深远了些,担忧有朝一日兄长给人夺走了,心痛得厉害,便走神了。”毕竟是日后需要紧紧抱住的金大腿,我怎敢有半分怠慢,自然要看紧些。
其实我大可不必这么回答,按着我现在的性子,多是会讪笑着道一句,“夫子,我知错了,下会真不敢了。”
然则我尚处十四那年,性格就是这样有一说一的,为了掩饰年龄,我才刻意说了这么句。夫子已经是习惯了,想必陛下他同我分别多年,一时还没缓过来。
我蔫蔫哦了一声,顿时有种百口莫辩之感。临进门才想起来道一句:“是我考虑欠周,不晓哥哥会在意这个,虽是不经脑子胡言乱语,但句句属实,谁让她们总瞅着你呢,瞅得我心神不宁的。”叹息一声,认命,“今晚要抄什么书,哥哥说个书名,我自个去书房取吧。”
陛下一言不发牵着我走过前院,经过小花园,进到前厅,将我俩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搁。
如玉似的面容不晓是不是夕阳映射缘故,微微泛红,竟是看也没看我一眼,转身走了。
声音及至转角才慢慢传来,“算了,不用抄了,好好想你的课题。”
我原地一愣,若不是腿脚不便,真恨不得冲上去亲他两下。
……
当晚,等阿爹他们都睡了,为了避免躺在床上想问题不自觉睡过去,我抱着枕头披着衣服,搬了个椅子,坐到挨着季府的墙根下头沉思,做我的“课题”。
其实我觉着陛下的担忧并没有必要,我这样的性子,即便是喜欢了一个人,也不见得就是离不得的。
话本段子里总将感情之事说得玄幻而夸大,什么山无陵天地合,什么至死不渝。曾也让我猜想,万一真的沉沦进去了,是不是就是这个境况。
可见陛下他,大抵是没有喜欢过人的。我喜欢季云卿,就没有这么灼热到焚烧一切。
仅是深深切切地扎根在心底,忘了不了他存在时给我的那一份感受。此后多年还记着同他说过的话,走过的地方,滋味万千。
喜欢一个人,能陪着他当然最好,若不能,当也不能怎样吧。这世间哪得事事如意?
想想,你得喜欢一个同时喜欢着你的人,还需两者门当户对,家里长辈同意亲事。八字得合,性格得相容,才能有门称心如意的亲事。
实在是难透了。
我没那股子执拗的拼劲,只想跟着陛下,逃过未来嫁给老头的命运,省得继续在那山庄之内续一段没心没肺,孤独终老的前程。
退一步说,能有陛下作陪,嫁不出去也罢了,原本自小我对于陛下的依赖就远胜于阿爹的。最重要的,陛下不会为了钱财,将我嫁给一个要咽气的老头。重生之后,我可以不怨阿爹,却绝不想重蹈覆辙。
可要陛下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虽然觉着没有必要,但还是须得认真的思索对待了,再回答他的。
抱手想着想着,仰面对着的天空忽而一黯。
我一声轻咦还没来得及发出,便有个什么东西迅捷的在我身边落了地。
草影微动,月光下,一张苍白的脸倏尔凑到我跟前,将我吓得脖子都僵硬了,瞪着眼睛,戳出一根指头指着他,舌头直打颤,“你……你……”
“我等了你一天了。”他很严肃认真地看着我,质控,“你怎么能爽约呢?”
我还没缓过来,那人低头看了眼我颤巍巍指着他的手,一把压住了省得碍眼,放低声音继而道:“你家阿爹不是说要赔礼么?我也说了食盒到了就行,你这脑子为何就不开窍?”
我终于认清楚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人,他就是今个在我脑子里折腾来折腾去、因为各种缘由闹了一天季云卿,默了下。
且而,由于他这种特殊的出场方式,惊得我现在太阳穴还在突突,叫人生不起半点感时伤春的风月情怀,刹那时也唯有就事论事, “你,你是要我把食盒丢过去啊?”
季云卿点点头:“这么不是甚简便么?”
我思忖了会,觉着是可以,只是……
你不走?”我歪头看他一眼。
季云卿是直接坐在地上的,比坐在凳子上的我矮了一截,从我这里看去,他总似是合不紧的交领处露出一截儿精致若瓷的脖颈,墨发垂散,随风轻轻在上拂过,实在是……不大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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