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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法学院第一场讲座结束后,朱诺随着人流离开礼堂。
隆冬初雪已然断断续续下了整夜,校区已然完全浸润进潮寒的湿雾中,远处水泥建筑轮廓迷濛,色彩黯淡犹如铅铸。唯独中央一棵冷杉黝黑强韧,在视野里构画出清晰的肌骨线条,躯干强韧硬直,顶风冒雪向上抽拔着树尖。
树冠近乎高耸入云,针叶边缘常年结冻着缀冰。
两道通贯校区的横纵窄路汇集于此,砖石匀质铺陈在脚底,朱诺行至树下停步,头顶发隙间蓦然微微一凉。
她下意识抬手,摸到一粒冰屑。
“压在校区中心点上的冷杉树由第一代菲尼克斯亲手栽种,距今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
不久前的讲座上,学生代表这样介绍道。
菲尼克斯,世代居留凤凰城的古老家族,作为大学的共同创办者,占据了三十分钟冗长讲座里将近一半的内容。这一代菲尼克斯夫妇依旧作为卓异的企业家、慈善家活跃在凤凰城,两人育有一双子女,分别就任兄弟会、姐妹会的领袖。
最终朱诺能辗转来到这里,也多亏了“菲尼克斯社会再教育”项目。毕竟她曾被迫高中肄业,在纽约参加地下赛车活动时意外遭到逮捕,档案里还封存着危害公共安全的前科记录。
朱诺垂眼望向自己的手。手指修长僵白,右手食指下方与手背凹陷的浅窝之间,刺着一块晕青纹身。图案仅由几个字母组成,她嘴唇不着痕迹地翕动,拼读出一个名字——
“艾薇。”
自从艾薇死后,这双手曾有半年没再握过方向盘。当面临的指控得到撤销,她便一路借助顺风车从纽约来到了凤凰城,又搭乘电车参加社会再教育项目的面试,直到追债公司千方百计找上门来,她才终于重新坐进了驾驶室。
几人在路边围聚着抽烟。朱诺轻轻低头,吻了吻指节上的那块纹身。
回到宿舍,朱诺从门口的信箱里取出几封信,随手将房门扣拢在身后。
室内只有窗外投射进来的薄淡光线,视野遍布着喑哑噪点。她也没开灯,扶着右侧单人床慢慢坐下。地毯不算厚实,却温蓄着热气,绵软的人造毛几乎覆过了脚面。
不同于对面装饰得鲜艳花哨的粉红色床铺,她这一侧只有一床素色被枕,一个样式简单的大容量背包,几件换洗衣服,和两双慢跑鞋。
来到凤凰城数月,除去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她只添置了一件外套。参加地下赛车活动赚得的奖金一部分用以偿还债务,另一部分定期寄给艾薇的父亲唐纳德。
她拿过不久前取来的几封信件,逐一翻看着。有两封盖有“罗森监狱”的印章,收件人处印着她室友林赛的名字。
林赛尤其不喜欢别人碰动她的信件,甚至用一个小保险箱专门存放。朱诺想了想,起身把那两封重新投回了信箱。
剩下的是一个小号牛皮纸袋,从纽约警署寄来。朱诺拆开封口,不出意料地找到了她上个礼拜寄给艾薇父亲的支票。纸面上,金额一栏被红色记号笔涂抹掩盖,签名处写着一串字母——“下地狱吧,凶手”。
字迹坚硬,力透纸背。
这样的回复她已经收到了不下十次,因而也不再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她将皱烂作废的支票放进抽屉,换了身衣服去参加派对。
论文死线、考试、派对、姐妹会,她曾一度以为自己今生都不会和这些名词有哪些交集。
艾薇将她拖出了泥潭,然后孤勇地踏入深渊。
朱诺知道,自己应当以她最想看到的方式活下去。
朱诺从没参加过大学的周六派对,也对社交活动缺乏必要的兴趣,充其量只是偶尔在刘易斯的酒吧里无关痛痒地小酌一杯。进入兄弟会的独立房产之前,她被林赛以毋庸置疑的力道一把拉出了队列。
“你怎么穿了白色?”林赛眉心横斜着两道细纹,看上去颇为不快。她一身惹人注目的翠绿打扮,颈间淡白肌肤上绕有几圈冷金圆环。
朱诺识趣地不加言语,沉默摊手等待着她的下文。
“你得从交通灯的三种颜色里选一种。”林赛解释说,“红色代表‘已经有主’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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