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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元四年十月。
大将军窦宪奉召前往凉州镇守,其窦笃,窦景二弟被分别派往封地视察,然而便在如此之际,窦笃之爱子,窦栈,死了。
据说是潜藏在帝都之中的流寇所为,为了此事,已行至半路的窦笃惊怒而折返。
“流寇?”窦南筝的背脊停得笔直,薄唇轻抿,想起那一日荒郊外的险遇,至今心有余悸,一声怒笑,“分明是窜逃十年的梁氏逆贼。”
“梁氏?”一旁的耿峣默了一下,想了想。方才问道,“是多年前,那梁贵人姐妹的外戚亲族?”
窦南筝瞥了他一眼,轻轻说到:“这些事,就不用提了。”
耿峣僵了一瞬,轻咳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温文道:“那今日午膳,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今日午膳,我要进宫陪太后娘娘用。”窦南筝脑子中还在琢磨着窦栈蹊跷的被害,不由得蹙眉道,“我这位表兄,虽说平时也不算积德好善之人,可是却是及其敏锐,其武功也是上乘,且每一次夜行,都一定是侍从跟随,如何瞬间取了他的性命,还叫他丝毫没有挣扎叫喊的余地,且了断那些侍从性命?”
“雒阳城城门看守或许大有问题。除非是他疏于职守,或是刻意为之,放入众多梁氏余孽……城门看守是三叔手下的人,来日,或得细细盘查才是……”
耿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窦南筝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对上他的视线,他却同时静静地移开了。
“阿筝。”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唤过她。
“嗯?”
“你是我的妻子,自你嫁给我那一日起,你就是姓耿的人了。”耿峣垂着头,说这句话的语气更像是一种无力的叹息,既不是责怪,也不是劝说,只是毫无力度的,叹息。
窦南筝一愣。
“耿家的事情,我也同样……”窦南筝默了一下,客观地开始解释。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耿峣伸出手,触摸着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鬓发,说,“一切只不过是让我慢慢明白,你并没有那么离不开我。”
窦南筝的神情微微一变。
然而在她还想要说什么之前,他的手已经离开了她的鬓发。
他淡淡地说,“以及,我也并没有那,爱你。”
窦南筝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阻止他离开,然后在反应过来后,又有些尴尬地松手,说:“耿峣,至少,我也曾将我的命交到你手上。”
“是么。”耿峣温文地反问,良久,说,“也许是的。可你只是你,是窦家赫赫有名的副将,你那样的性命,我承受不住。”
窦南筝似乎有些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他余光瞥着她:“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只是作为我的妻子,我……”
窦南筝没有说话,看神情似乎听得十分认真。但是耿峣却没有再说下去,拖着有些重的步子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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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里自从有了个端和郡主,似乎颇具了几分生气。
一些平时行事不仔细的宫女出的小纰漏,但凡被她撞见的,都一句话消了罪责去。有一个小宫女磕碰了一个温室殿里的进贡瓷瓶,吓得魂都没了,立下就要被拖出去打死,可巧不巧地,哭嚎声惊醒了大清早睡意朦胧来请安的端和郡主,被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的一句“一个小瓷瓶是么,我会和表皇兄掏个饶的”,竟就这么捡回一条命。
太后知道了这些不成体统的事,却意外地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了一句,下次要罪罚谁,堵着嘴拖下去便是了。
明眼人几乎都看出了,这陛下和太后娘娘,对这位小郡主,当真是极宠。
然则,那一日她贪睡起晩,却得知了堂兄窦栈昨日深夜遇刺身亡的消息。她心中一沉,急慌慌地往太后娘娘所在的金华殿中赶。
殿外的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未曾拦她。
“皇姑……”
“陛下,窦栈是您的表哥。这失察之职自然史应当重判,难道陛下要徇私舞弊,罔顾朝廷法纪吗?”是窦南筝的声音。
归荑脚步忽地停止了。
南筝姐姐也在。
自从青釉的事情后,归荑总是觉得,自己对这个亲姐姐,三分惧,七分敬。就是亲热不起来,或者说,还多了几分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陛下,这次栈儿遇害,的确是,马卫蔚有失职之罪,他辖管宫门兵卫以及雒阳巡守,若非他疏忽,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是太后娘娘的声音。
良久,她才听到陛下轻轻的,听不出语气的声音:“母后,马太尉不久前才丧子马郎中令,你明明知道,马卫蔚现如今是马太尉的独子……”
“陛下,国法即是国法。”窦宪徐徐然说道。
“舅父大人,可若论国法,窦景舅舅身为执金吾,执兵看顾整个雒阳城的安危……”刘肇的声音不大,语气却轻缓如叹息。
“陛下,你的意思,是你要让你的亲舅父同那失职的罪臣一同问罪?”窦宪茶杯一放,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窦笃舅父刚刚丧子,你又要你窦景舅父入狱?”
这下,刘肇竟是毫无声息了。
窦归荑手猛然攥紧。
她似乎听明白了什么。
“那么,陛下,马卫蔚……”窦南筝徐徐开口。
“既然……那么,暂且押入……”
“陛下!”窦南筝急急地说道,“那可是你表兄的性命!”
这,这到底算哪门子的道理。
窦归荑第一次感受到了她亲人们沉重的压迫感。
这已经不是劝谏。
这是……逼君。
她退了两步,踢到门口的花盆,窦南筝即刻回过头怒吼:“何人在外?”
归荑第一反应是逃走。
她不想要直面她的亲人们如此不堪的一面。
但是迈出一小步,她又似乎犹豫着什么,转身走入了殿中。
看见她的时候,他们眼底都有几分惊讶。
太后最先说话,却不是对他说,“来人,将郡主带到别处散散心。”然后才对着她说,“堂兄的事情,我们会好好劝谏陛下,一定讨回公道,你……”
太后的掌事姑姑上前作出拜请的姿势,见归荑纹丝不动,犹豫着抚上肩膀,劝谏:“郡主,走吧……”
“所谓劝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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