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陛下,先帝心里满满当当地装了一位宋灵妆,引来后朝多少纷纭。身为帝王,一颗心唯一的衡量标准应该是整个朝堂乃至整个天下。手握天下之权,不是让您来为一个女子使用。天下之权,自当为天下而用!”第三个重重的磕头,一丝鲜血,从郑众的额头上流下,莫不惊心。
先帝,深爱着宋灵妆,一生都在竭力保她。
故而,窦先太后才与梁氏勾结。故而,清河王不再是太子。故而,自己成为了如今的陛下。
“你明知她并非野心弄权之辈……”刘肇眉头皱起。郑众额上的伤痕,刺眼得令人心烦意乱。
“不,祸端源自陛下已经不再公平的心,源自陛下一颗只愿护她保她,不愿她再受分毫伤痛而开始百般为她算计的心。”郑众诛心之言,让刘肇当下脸色一片苍白。
祸端……是他的心。
是从初见那一日起,便想要一生守住她的心。是只愿她能够笑靥如花,能够无忧地活下去的心。
“陛下心中一旦有了倾斜,对那个女子来说,亦是杀生之祸。陛下,即便解决了前朝留下的遗患,却是又会酿造出新的祸端。周而复始,终是成空啊。”
一旁的行夜,眼光亦是有几分动容。
——宋……灵妆。如果先帝将她藏得够好,也许,后来的许多事情,都不会发生。那时候我才知道,薄情之人,必有痴情之处。
刘肇的眼前,窦太后临终前苍老的容颜仿佛映入眼帘,一旁忽明忽暗的灯盏那般凄清,照出她一生的荣华与哀凉。
她说。
——肇儿。
——记住,君王是不可以去爱任何人的。
被窦归荑刺穿的胸口,那伤疤如同再一次被撕裂。五脏六腑搅碎一般地疼着,他踉跄了两步,想要说什么,喉间却被什么哽住。
推开了大殿的门,他抬脚,跨过高高的朱红色门槛。
刺眼而冰冷的日光啊。
十五岁那年,上元花灯下,女孩望着他,一点点将笑咧开,如同一朵盛世的花在他心底绽开。
放下。
让他……再想想,他经受过那样多冰冷,为何这世间,还有什么会那般难放下。只要再思索一下,沉下心来,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做的。
没有什么痛苦,是他刘肇所不能忍下的。
早在知道她是窦家女时,在她被邓骘劫出城时,在她坠崖生死不明时,在救了她后,她却消失了的那么多年时……
便该放下了。
喉头哽住的东西,似是让他要喘不过气来。
放下吧,刘肇。
生而皇族,三岁为储,九岁为帝。一生都在城中漩涡中挣扎,本就该是他顺承了天子之权,所该付出的代价。
窦归荑……对他而言,究竟是什么。她的眼里,是雒阳城外和煦阳光下最旖旎的花色,最秀丽的山川,无垠的苍穹,寂静的空谷,荒漠清泉,月下溪涧。
那是她,此生予他最大的馈赠。
她让他看到,他一生都无法触碰的,雒阳城外的风光。
她让他真正明白,身为一个君王,真正该守护的,非城中之权,而是城外之景。
守住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于城外某一隅安宁质朴的一生。
这些……刘庆没有看到过,如何会明白。
他的确是个可怕到极致的人,为权谋权,深谙这黑暗漩涡中的法则,这样多年来游刃有余地在皇权斗争中操纵各人,是最大的,甚至是唯一的胜者。
可是,那样的人,如何……如何能够成为君王?!
归荑,你可知道何谓君王。
君王啊,不是得到整个天下之人,而是,承担整个天下之人。
——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所以,不要露出这样的眼神。
年纪尚幼的归荑,梨花树下轻轻地抱着他的脖子,意图将自己所有温暖都传递给他。也许,她自己也并未意识到,从很久很久以前,便开始了。
她以她年幼的眸,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君王漫漫之路的孤寂。
哽在喉间之物,猛地从口中呕出。他半跪下身子,周围一圈又一圈的惊呼与尖叫,嘈杂一片,有人急匆匆去了御医苑,有人打水,竟是乱成一团。
但他却觉得,这世间空空荡荡。
口鼻内一阵腥甜,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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