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了眼杜骁,此时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餐刀,食指抵着刀背,骨节分明,是双漂亮的外科医生的手。这样的执刀手法,是手术学里的“执弓式”。
韩千音不禁莞尔。
夕阳强烈的光线透过西边的山头照来,天空是变换莫测的橘红色。终究只是早春,傍晚的空气多了几分寒意。餐厅的工作人员搬来暖灯,头顶飘来十足的热量,让人不禁口干舌燥。
回去的时候已是晚上。
通往酒店的路十分安静,天清气朗,暗蓝色的夜空中,繁密的星星聚集成了一条光带。韩千音看了看头顶,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可以看到银河。
韩千音吃完饭后,觉得有些疲惫,自动地落在热闹的人群后头。
杜骁接了个电话,渐渐落单。韩千音看着他路灯下那拖在地上长长的影子,忍不住轻轻踩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不经意间,她听到了他电话里的内容。
“这孩子不能要,让她做掉。”
“告诉她如果执意生下来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对了,帮她联系妇科医生,让他们派人过来看一看,很可能需要顺便做子宫切除。”
“好,如果有问题再联系。”
她听着这话,忍不住抬头看着他的背影。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面前的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回过头来,那双幽黑的眼睛对上了她的眼睛。
月光下,他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韩千音朝他一笑。
他没有回应,右手仍然举着电话,过了几秒,不带感情地对电话那头的人道,“嗯,尽快。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
虽然家就在本市,但算起来,上一次回家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那时正是清明节扫墓的时节,林晓檀和她妈张荞去济州岛旅游,家里就只剩下韩千音和父亲韩朝晖。气氛虽然不比两年前妹妹没自杀时的日子,但至少不像现在——
桌上放着热腾腾的菜。家里的曾阿姨看她回来,特意做了几个她平时爱吃的。而坐在对面的林晓檀和张荞,从韩千音进屋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把她当空气。
张荞夹了只白水煮虾,“今天这虾有股怪味,我都说了海鲜用白水煮了腥,让你做椒盐的,曾姨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话记不住。你如果在我们家干觉得吃不消,早点说,我好联系朋友的家政公司。”
旁边的曾姨似乎已经习惯了面前这位妇人偶尔发难,并没有说话。
韩千音夹了一只虾放进自己的碗里,“什么腥味,我觉得很新鲜啊。曾姨您还记得我喜欢吃白水煮虾,真是对我太好了。”
话音落下没多久,坐在另一头的张荞把筷子一放,落在大理石桌面上。
韩朝晖不悦地皱起眉头,“又怎么了。”
张荞寒着个脸,“你没看到吗,这不有人拿话怼我吗?”
韩朝晖脸色更沉了,“张荞,你就不能好好吃顿饭?”
看着面前的丈夫满脸严肃,张荞终究还是色厉内荏。静默了半晌,又拿起刚刚被拍在桌上的筷子。
旁边的林晓檀讨好地迎了上来,“爸,你别理我妈,她最近更年期呢。”想了想,夹了块鲍鱼到韩朝晖碗里,“今天这道菜特别好吃,这鲍鱼可是我上次去日本玩的时候,特意给您带回来的。”
林晓檀在没脸没皮讨好这方面可算是继承了她妈年轻时的天赋。
要知道,当年韩朝晖正三十五六的年纪,事业如日中天,多少年轻漂亮的姑娘往他身上扑。他呢,最后背着自己重病的妻子,和副手的三助搞上了。这个副手的三助当年刚和生意破产的丈夫离异,还带了个十来岁的女儿,每天在公司主要就是给领导倒倒茶、复印文件、偶尔帮领导订个酒店机票,除了一张还算有点姿色的脸,简直平平无奇。
中间两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韩千音不太清楚。只是等韩千音她妈过世,张荞立马转了正,简直堪称小三界的典范。
嫁给韩朝晖之后,张荞甚至给林晓檀改了姓,叫“韩晓檀”。大概是觉得这个名字讽刺,韩千音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叫这个“拖油瓶”妹妹的原名。
韩朝晖尝了口鲍鱼,赞许地点了点头。旁边的林晓檀见了,正要邀功,就见自己的后爸从菜碗里挑了个大的,夹到对面韩千音的碗里,“这个真不错,千音,你也尝尝。”
韩朝晖给韩千音夹菜的时候,旁边坐着的两人从始至终都板着个脸。
张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她问对面的林晓檀,“那天听孙姨说,你和一个医生……走得很近?”
其实张荞这话说得委婉了一些,听和自己打麻将的贵太太原话是,“你女儿好像最近看上了一个医生”,张荞虽然没什么道德感,但在某些事情上又出奇地传统,比如说,自己的女儿主动勾搭男的这种事就让人挺没面子的。
“是啊。”林晓檀漫不经心地回话。
张荞看女儿一副不懂事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满意,医生这个行业她也算是知道一点,虽然不至于饿死,一辈子和大富大贵也没什么关系,以后真嫁过去,哪能像现在一样给晓檀优渥的生活。她又问了句,“还在联系吗?”
“在呀。”林晓檀道,“说起来啊……这人和我以前认识的男生都不太一样。特别稳妥,感觉和他在一起将来什么事都不用操心的那种。”
张荞看女儿露出一脸花痴,皱了皱眉头,“不是看人长得帅吧。”
“哪有。”
张荞又准备说什么,那边的韩朝晖突然插话,“医生挺好的,至少踏实,应该也读了不少书,正好和晓檀这沉不下心的性格互补。”
张荞见丈夫说了这样的话,不便直接反驳,只道,“你现在接触着,也别太陷进去。可别像之前那叶佳纯的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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