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
若没记错的话,昨日上官青青疯里疯气扔掉的那盏灯笼,和这只应是一个款式。
上官侍郎是个官家人,陈员外是个生意人,都是大户人家,用专供大户人家所用的天工坊的灯笼不足为奇,何况这类六角矮灯做工极其精致,灯角流苏颇雅,更易得闺中女子的喜爱。
只是……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条线索,但既然有疑虑,必是要查下去的。
离开陈府后,温明朗又陆续去了另外几家,意料之中的,那几名死去的女子皆有这样的一盏灯笼。
察觉出事情有异后,温明朗立即赶往天工坊,欲找店主问个明白,然而据店内伙计告知,他们老板以于昨日傍晚便回老家省亲去了,此时并不在店内。
他将带来的灯笼给伙计瞧了瞧,问道:“此种灯笼,贵店都售与了哪些人?”
那伙计左右看了许久,眉头都快皱没了:“这种灯笼用料并非普通纸类,成本应是极高的,小的们只负责贩卖普通灯盏,凡是用料高昂的皆是老板亲自负责,若小的没有记错的话,这六角灯应是老板最近才设计出来的,售价不菲。客人预定后,老板亲自制成并送往客人手中,不会经由小的们之手的。”
如此说来,这家店的老板就有极大的嫌疑了。
闻讯赶来的顾大人正巧见他提着个灯笼兀自发呆,不由笑了笑:“温大人好有兴致啊,居然来此买这类女子钟爱的灯笼。”
温明朗冷冷地瞧向他:“你见过这灯?”
“令妹不就有一盏嘛,据说这灯罩所用之料乃是从福州一代运来的海鲛之皮,极为昂贵。”
温明朗蓦地一惊:“明言也有这灯?!”
顾黎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温明朗猛地一把推开了他,大步走出了天工坊。
略一思索,回头对随行的侍卫吩咐道:“传令下去,天工坊内有人涉嫌剥皮一案,即刻起停工待查,非坊内之人尽数遣散。尔等严守此处,未经本寺应允,任何人不得进出!另外,尔等再分拨几人前往此店老板之故乡,务必将老板带回来。”
既然他涉嫌此案,便有可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将他带回来就可,不论死活。
侍卫自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领命散去。店内的伙计和顾客们无不露出诧异之色,议论声不绝于耳。
顾黎愣了愣,立马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小温,发生了什么事?”
温明朗被他的称谓刺激了一下,双股生出几分寒意,直达天灵盖,冲得发根处颤抖不已。
虽是如此,他对那个嬉皮笑脸的人并未有理睬,翻身上马极速往家里赶去。
“真是有趣~”顾黎笑叹道,骑着侍卫牵来的马,嘚嘚地也奔向了太傅府。
温明朗归家之际,老太太正在同明言用饭,见他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老太太并无责备,放下碗筷,笑道:“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还没用饭吧快些坐下。”
一旁的丫头早在老太太开口之就际备了双碗筷,正要盛饭时,却听大公子道:“明言,你先随我去一趟福安楼。”
“吃完饭再去也不晚。”老太太这样说道。
温明朗自知三言两语难以道清事情原委,便简单地说了句剥皮案的凶犯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是明言,老太太吓得面色苍白,立刻让明言随他去了福安楼。
顾黎不知从哪道门入了府中,此刻正笑嘻嘻地候在福安楼的院中,见这对兄妹入了石门,他的身子很是自然地倚在了身旁那株桂树上,嘴里刁了根青草,眼底有花绽开。
温明朗此刻无心与他掐架,只当这里突然多出了一坨狗屎,看也不看地从他身旁快步而去。温明言的视线倒是在他身上停了了片刻,她的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却也没说什么,步履匆匆地随兄长入了屋内。
独海棠对他的态度十分诡异,眼神里又惧又怒。
“大哥,你为何说那凶犯的目标是我?”温明言提着裙裾踏在扶梯上,向前方那人投以疑问,“我并未发现三叶杏花,大哥可是听到了何种异言?”
温明朗暂未回答她的困惑,来到她的内室,视线很快就瞄到了桌案上的那盏白皮六角矮灯。
顾黎也随之而来,见他捧着一盏灯出神,先温明言一步问了出来:“这灯有什么问题吗?”
温明朗没有理他,转而问向一旁的胞妹:“这灯可是天工坊老板给你做的?”
温明言点了点头。
“何时之事?”
温明言道:“昨日。”
若不是那晚顾黎将她的灯笼毁坏,她也不会白白承了那老板的一份情。
顾黎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的,再度问道:“这灯有问题吗?”
温明朗终于肯看他一眼了,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森寒:“上官青青有一盏这样的灯,陈小姐也有一盏,包括其他遇害的女子,均有一盏此等做工精良的灯笼。”
顾黎的脸色沉了下来,温明言闻之心头一凉,佯做镇定地说道:“天工坊乃京中最负盛名的灯坊,京中贵胄之家所用灯笼多数是出自其中,包括此次小妹成亲。且那些遇害的女子皆身份高贵的大户小姐,各自拥有这样的一盏灯笼,不足为奇。”
温明朗道:“天工坊的伙计说,这六角灯是他们老板最近才研制出来的,时间与这一系列的案件非常吻合,若说是凑巧,那也未免太过刻意凑巧了。”
温明言不再说话,海棠盯着那盏灯瑟瑟发抖。
半响后,他又问道:“那老板可有叮嘱过你什么吗?”
温明言细细想了想,道:“老板说,这灯莫要沾水,会损害灯罩。”
顾黎想也不想,立马倒了杯水泼在一面灯罩之上。
四双眼睛瞪得奇大无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一处。
起初,沾了水的那面灯罩与其余五面干燥之处并无差异,然而不多会儿,那处的颜色就有了明显的变化,平整的皮面开始膨胀,颜色如纸般纯白。
海棠觉得后颈处一阵阴凉,一颗心扑扑跳个不停。
遇水有变,那么反之呢?
温明朗让海棠拿了把剪刀过来,划破一面干燥的灯罩,点燃油灯放置其上烘烤一遭,刺鼻的气味瞬间袭来。
海棠与其他三人不同,有半点不适都写在了脸色,此刻闻得这种刺鼻的气味,不受控地打了两个干呕。
“顾大人可识得这种味道?”
顾黎掩着鼻子点了点头。
温明朗转目望向温明言,道:“那老板可是告知过你,这灯罩之料,乃海中之鲛所出?”
温明言应了一声。
温明朗又道:“这味道,不像是鱼皮。”
“是啊,鱼皮烤起来可香了~”顾黎忙接过他的话笑了笑,“但你手中的这块,很明显不是。”
温明朗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却听他说:“温大人所破之命案不下十起,葬身火海的焦尸应也见过,这两种味道,可有相似之处?”
“相似并不代表一定就是。”
“温大人所言极是,那老板说此乃鲛皮所制,鲛者,人鱼也,所织鲛绡水火不沾,其声如颂,其泪为珠。鲛皮与鲛绡不同,可烤可溶,若烹制,想来味道应是很美的。”顾黎似是沉溺鲛人的传说中不可自拔,“据闻海鲛半人半鱼,这皮既可说是鲛皮,亦可说是人皮。”
虽有听过鲛人的传说,可当他说出“人皮”二字之时,海棠心头涌出一阵恶心,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而温明言却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灯罩所用的物料,并非鲛皮,极有可能是……人皮。
从那些死去的女子身上剥下来的皮。
想到此处,温明言双腿一软,身子不受控地往下滑去。
顾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抬头便撞上了一双冷冰冰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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