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沸滚的情绪。
镇元子暗恼他不留半分情面,却不愿再动起手来,便拂袖凌空怒骂了句,“你这小子真是毫不领情!”
说罢他啐了声,隔空拿过桌上一篮人参果,锦靴一点便呼啸着踏云而去。
空地上卷过了一道风,飏飏飘飖,吹走焦黄落叶,吹走那人脚底声色犬马的红尘,却除不去孙悟空心头蒙蒙晦暗的尘埃。
他从菩提身后走了出来,略显疑惑地问道,“师父,那人为什么说你养我是为了双修?”
菩提气息未稳,摇时头声音犹带沙哑,喘着粗气,似心绪起伏无定。“你别听他乱说,为师待你如何,你清楚得很。”
孙悟空点点头,“我自然知道师父待我只不过是师徒情深,”他顿了顿,眼尾上提眸子不解,“可他说的那些可是真的?师徒和男人也能……”
孙悟空尚未问完,却突然一噤,因为就在那一刹那间,他察觉到周边气息一动,师父旁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冷至冰棺寒冬,凉得让人心慌。
“我叫你别、听、他、胡、言、乱、语,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记,你是把为师的话全都抛到脑后了?”
菩提似是第一次在孙悟空面前这般冰冷含怒,压抑着声音,却还是有不受控的情绪从齿间倾泻而出。
孙悟空喉结一动,知道师父这回是真真切切动怒了。
他不敢多言,做了一揖便匆匆去了后山练术法,剩下菩提一人身姿凛然地站在原地。
剑身直插入地,靠着却并不安稳。
菩提看了看剑身清光上反映着的自己模样,失却了从容,像个被说中心事而原形毕露的笑话。
他闭上眼,静静深呼吸着。周遭风起云涌,流动无息。
待睁开眼时,一切恢复了正常,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头覆盖着的浊气,自反噬以来一日未曾除去过。
汹涌无休。
……
“二师兄,师父脉相更虚弱了,这该如何是好?”
“再等等!若再过三个时辰师父还没醒……我便入梦去寻他们。”
“这都一天一夜了,要醒早该醒了。也不知道大师兄进展如何了……”
……
孙悟空自夜里苏醒后,便直直盯着身旁那人看,眸色幽深。
先前入梦,他受控于这副躯体,不曾自由行动。可如今许是这梦将至尽头,他随意行动的时辰也多了一些。
原先他也想过直接跟菩提道出实情,让他自梦中幡然清醒。可如今他却改变了主意,不愿打草惊蛇,反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妖怪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是这如酒酿的陈年旧梦醉了人。
缱绻着不愿醒。
待那日镇元子来过之后,师徒俩之间的相处没什么异样。不过孙悟空总觉得心头有什么破土而出,似抽着芽长着枝,可又如雾沉沉,看不明晰。
所有隐秘浮动的小心思,如猫咪蜷曲的毛发,掉落积在一个个忽视的日夜角落里。
只是沧海无尽,梦河终绝。
一次又一次的犹疑拖延下,那一天终是到来。
白日里天空也覆着层层厚重阴云,乌暗阴沉,如盖倾斜欲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菩提一整日心跳如鼓,如心口破了个洞漏着风,惶惶不安。
向来平心静气心如止水的他,未曾想到被浊气反噬的他会有这么一天。
他一整天都坐在屋里,面前摆着泛黄的古书,可眼神却无法专注地在上面停留。
四肢百骸无处不窸窣着隐约的痛楚,如蚁咬过,细微也摆脱不得。
孙悟空许是察觉到了些许异样,问了句师父可还好,见他摆摆手,便放下心出门继续练术法了去。许是在他眼中,这个师父一直顶天立地无所不能,教他七十二变赐他筋斗云,通晓古今,中正平和,宽博雄健,举手投足便已是天人风范。
他太无所不能了。以至于让人忘了,无所不能只是去了“所不”,便是“无能”。
到暮夜天沉之时,孙悟空回了屋,却出乎意料没有看见菩提踪影。
他找遍整个山头,也未找着那人踪迹。
“奇怪,方寸山就这么大,师父还能去哪?”
孙悟空挠了挠头,一跃跃至郁郁苍苍的榕树顶,放眼望了望。
依旧是阴沉的天色,依旧是萧萧的凉风,依旧是簌簌的叶声,没什么不同。
可是……
孙悟空竖起耳,努力辨析着,耳尖一动,似是听到了什么奇异声响。
像是……有谁在说话。
他放眼望那方向看去,只见厚密如织的阴沉行云中,竟破开了一道裂缝,透露出些许粼粼金光,似是圣光照拂,临耀大地。
孙悟空呼吸一紧,凌空踏步,往那一处跃去,心头是不明所以的奔跳促急。
这个时候,躯壳里的主人,才如混沌初开,斧劈鸿蒙地忽然想起了这个异象之日——
便是当年菩提离开他消失无影的那天。
原来,便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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