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
这什么情况?
孙悟空茫然看着那人背影,师父已厌恶至再不愿和他说话的地步?
心头难言,如飞来一根橫刺,□□血肉竖挂倒钩,汩汩涌上喉间粘腻成一口腥甜。
他污了他的手,这一切却是他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孙悟空朝天深吸一口气,自嘲笑笑神色压抑。正待他转身之时,却不料先前那漠然不闻的唐三藏掀起帘子,从帐篷里拔脚就走了出来。
“你早起想必还未吃朝食,等会儿我们马上就要动身赶路,这些干粮你先吃些填填肚子吧。”
唐三藏声音低沉,如山间鹿王安睡的清泉,又如一块默不作声的石头,清润内敛,算不上脉脉温柔,却也好过冰冷疏离。
孙悟空似不曾意料,半晌反应过来后目光一转,垂下了眼。
他接过那人手中的干粮和水袋,两手相触时轻轻颤了一下,“多谢师父。”
唐三藏双唇微抿目色深沉地望了他良久,眸底流转如沧河万里,一切情绪都被淹没于波涛江狼之下。
“……师徒间说什么谢。”
如此轻飘飘而苍白无力的一句话盖过了两人心底汹涌泛滥的漩涡暗流,表面上仍旧一片风平浪静,碧波浩渺。
唐三藏伸出手,顿了许久才搁上孙悟空的脑袋,揉了揉那人松软毛发。
“你快吃吧,为师先去整理行李。”
孙悟空嗯了声,心下惶然,疑惑不明,一时反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那人曾教导他,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闪电,应作如是观。
或许眼下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恰为偶然罢了。
“师父,昨夜之事是我越轨了。”
孙悟空瞧着唐三藏,定下心神,单膝下跪直直说道。
“徒儿愿受任何责罚。”
长痛不如短痛,无尽隐瞒不如一朝坦白。
他和唐三藏都是计较之人。很多事虽则不说,却都放在心里。
有些心事酿成一坛醇厚浓香的陈年老酒,饮一口便大醉浮生飘然若梦。可有些却只能腐烂溃败,灼出一个又一个骇人伤口。
唐三藏低头看着孙悟空,阳光在他发尖旋转跳跃,泛着粼粼金光。
仁王经言,一念间有九十个刹那,一刹那便有九百生灭,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没有人知道那心头一念里,唐三藏到底想了什么。
待他将孙悟空拉起,直视着那人双眼之时,一切便已无形注定。
“徒不教,师之过。悟空……从不是你越轨,是师父越了轨。不是你犯错,”他顿了顿,于风声寂灭时将那人拉住抱进怀里,声音低了下去,抖落进人心头,“是师父犯了错。”
如梦境里从来不是那人引诱,而是他自己凡根深种。
如昨夜里从来不是那人越轨,而是他自己动心纵容。
他看不清心底感情,却感知得到那心脏的跳动怦鸣。
风轻轻刮过,吹起连绵草浪,唐三藏拥着他,静默却未松手。
怀里那人的体温是温热的,存在是鲜活的,不似心头那人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是他遥不可及的空虚执念。
唐三藏睫毛微动,在孙悟空耳侧低语道。
“昨夜之事为师不会怪你,你也不必介怀。如此可好?”
孙悟空被抱着,整个人僵硬着完全反应不过来。
唐三藏那些话虽谈不上温柔,却涌进心头让他直直一颤。
“你这样子……还真有点像一个人。”
“像谁?”
唐三藏不知为何皱起了眉。
“……”
孙悟空没有说话,回忆的尽头仿佛又是落着漫天大雪的黄昏,又是那人不辞而别徒留他孤生一人。
牙齿仿佛粘连着,连声音也带上了些许沙哑,如同跨过了七百年的沧桑风尘。
“……像我第一个师父。”
唐三藏不曾料到,愣了一愣。随即他像是被这话提醒起了什么,放手松开了那人。
“你第一个师父可是个叫金蝉的?”
他双眉已然拧成了井字,神色间隐隐风雨之势。
孙悟空不知道他怎么会知晓金蝉,如来老儿为防生变明令规定,取经途中不得有人对唐三藏道起他身为金蝉时的前尘往事。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孙悟空缄口摇头,“不是。”
唐三藏瞧着他,点点头“哦?”了声。
他看着似笑非笑,可眸中神色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压抑着未名的心绪。
“那我的好徒儿,你倒是跟为师说说,你昨夜□□上头时唤的‘金蝉长老’,到底是何人?……嗯?”
这话落罢,孙悟空如受雷击,双眼微睁,口舌打结。
他握着拳头,如此情势之下,竟不知到底该如何向那唐三藏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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