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她。阿九是阿爹才能喊的小名,她这样喊我,本神兽很不高兴。
本神兽说:“啾啾啾,啾啾啾!”
一边伸了翅膀,指着坤堂院门口的方向,让她滚。
妖艳贱货没有理会我的愤怒,她看着我,眼睛又清又亮,像是晚上丝绒夜幕上点缀的星星。她伸了一只手,全然不在意我一脸的防备和警惕,只抚了抚我的羽毛,替我拭去了眼角的泪痕:“那个散仙配不上你。”
本神兽更愤怒了,他配不配得上本神兽,那也是该由本神兽自己定夺!
我只一边往后退,一边伸长了脑袋去啄她的手。白珏看着我一步一步的后退,似乎有些黯然,只轻轻的说道:“我错了,阿九,我下次再不会这样了。”
她真挚的看着我,只说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想不想要随我一同去人间?人间可好玩了,我带你去散散心,你就原谅我,好嘛?”
她的眼睛清亮的像春日初解冻的湖水,美的让人挪不开眼。本神兽很难相信这么一个小美人也会撒谎,于是本神兽信了,怀揣着一点傲娇的小心思,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阿爹是不会许我去人间的。他说人间鱼龙混杂,有好人,也有坏人。那些坏人里,有一心急于求成希望得道升仙的道士,他们会抓住我这样还未成人形的神兽,将我们炖成汤喝,可以补足基元,强身健体,有利于修行。
白珏说人间缤纷多彩,人间千奇百怪,暮暮朝朝各有不同。她说她偷偷去过好几次人间,人间有糖人,有炸鱼,有糍粑,有清茶,有华丽的酒楼和穷苦的人家。她还说她在人间当了很久的无名女侠,专门惩奸除恶,将那些富贵人家里的不义之财散给遭了饥荒的穷苦人家。
这些听得本神兽很向往,本神兽忘了前仇旧耻,横刀夺爱之痛,满脸渴望的盯着妖艳贱货眉飞色舞的小脸。
本神兽也想当人间的女侠,惩奸除恶,扬名立万。
后来我偷偷去了人间,跟着妖艳贱货一起。她化作了狐狸的原形,溜出了青尢山,本神兽在天上飞,她就在地上跑,九条尾巴甩的簌簌作响。
我不知道她怎么那么高兴,她化作人形,将我揣在怀里,带我看尽人间风花雪月,尝遍世间百味酸辣辛甜。在走之前的最后一天,她带我去京都画舫,看天上夜幕降临,看十里烟花绚烂齐放,漆黑的夜幕上,烟花照亮一方光明,五彩斑斓,美若织女在天边夜幕处织出的层层彩霞。
我从没有见过那么美的画面。
烟花下的美人,比烟花更美。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所有男人都会爱上她,就像烟花一般,尽管转瞬即逝,可还是有人愿意倾家荡产一掷千金,为了她点燃了全城所有的烟花。
那个人不过是求妖艳贱货对他回眸一笑。
可妖艳贱货没有,她只对我巧笑倩兮,美目流连。本神兽心里很自豪,甚至是很满足。
我想,妖艳贱货抢我一个心上人,其实也没什么的。
船娘一点竹篙,片叶轻舟漫天碧叶中来去自如,如同一尾鳞片爽利的活鱼,左拐右拐没入碧连天深处。旁的人看的啧啧称奇,赤足站在船上的女子却面色淡然毫无异色。
船娘送了数次古青城的居民去往对面天羽城的渡口。两边的渡口皆是早已废弃多年,青苔遍布,一些个小伙子跳上渡口时脚未踩稳,身后便柔柔弱弱的伸出来一只宛若无骨的手,稳稳的搭在他的手上,助他站稳。
那个船娘眉眼风情,看的那小伙子心神荡漾。可不过是片刻之后,她便抽回手,朝那小伙子躬身行个弱礼,收下二两的白银水路钱,撑着船再退进密不通风的碧连天之中。
借她的船过去对岸的人,有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有老态龙钟的长者,有富甲一方的商贾,有落魄潦倒的没落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对所有人都会伸一伸手,在他们踩着那湿润水灵的青苔滑到之时,握住对方的手腕,就在那脉门之上。
然后再悄无声息的放开,唇角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收了银钱,退入碧连天之中。
这是一个从不上岸的船娘。她在船上生,在船上活,撑着一支竹篙,闲吊着一串青鲤,备着一户佳酿,对影自酌。
光是听一嵋道长这么说,本尊便能在脑海里想象出那么一个清绝出尘飘然世外的女子来,素白的手,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在这碧连天里,撑着一叶竹篙来,携着满身荷叶莲花清香去。
很美,甚至美的妖魅。
本尊开口道:“这世上奇闻异事倒也不少,你所说的碧连天便是一个例子。据我所知,五行木丰的人,落在些山精水魅手里,的确比常人多那么一分讨活路的机会,就如同天生属水的小孩,即使是第一次下水,也能游得比旁的孩子好。。不过若是怀疑,那早日里,你们九岭神山一派,总该是对这个船娘所有行动的吧? ”
九岭神山虽然是居于高山不问世事的修仙门派,但其门下的弟子大多是来自于古青城,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以古青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九岭神山不可能听不到风声。
一嵋道长点头道:“在那船娘出现后,有云游的九岭神山长者恰巧经过天羽城。那位长者听闻了船娘的传说,为了辨别那船娘是否妖物,特意在天羽城的渡口等候,乘了这船娘的船。”
赤炎听得入迷,小爪子撑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在我怀里一脸紧张的等着后文。
本尊已经许久没有与人谈论过这么多话,也许久没有寻到这样同本尊一起听八卦的卦友。看着赤炎那一副认真的模样,本尊不由得心生知音情,伸手挠了挠她毛茸茸的下巴。
赤炎被我一拨动,还以为我在询问她的意见,连忙在我手里写道:“我猜那道长一定安然无恙的到了古青城,而且还告诉九岭神山的同门,这个女子并非妖物。”
道长道:“那个长者道行高深,多年云游在外,此番回了古青城也是机缘巧合。他乘了那船娘的船,破了九岭神山对船娘为妖的疑心,自此古青城就没人再提起她是妖的流言。”
本尊点点头,说道:“既然是道行高深的长者,那我也暂且相信那个船娘是人罢。可到如今,你们怎么又突然怀疑起她来了呢?”
一嵋道长长叹一声,慢慢道:“我们前几日下山时,听闻这挖心案时,第一个反应便是这古青城藏有邪祟妖物。之后后来,我们误捉了仙君您的爱宠,再听了仙君的一席话,便开始有些想,也许那挖心案并非妖物作祟,而是人为呢?”
本尊道:“哦?”
一嵋道长慢慢道:“说来惭愧,细想想,其实从船娘来了古青城开始,城里的挖心案就开始了。因为那船娘身份早已得过长者亲口证实,于是我们便没有往她那边想。那样一个弱女子,若是要将人的心活活挖出来..........我们都是不大相信的。”
赤炎抬头看着一嵋道长,撑着脑袋,朝我轻轻的低叫了一声。她在我手心里慢慢拨动收起爪子的毛茸茸小爪:“蛇蝎妇人心——并非是美人都狠心,并非狠心的都是美人。”
本尊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论起美人,这世上白珏敢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论起狠心,这千万年里,也没人比得过她。
一嵋道长蹙眉道:“论说一个女子也不该有那么大力气,昨日我们已经打听过了,在那几起挖心案发生的夜里,那船娘都恰好没在那渡口上,去天羽城回来的人也说,那几天等船的人,从早到晚都没有见过船娘。”
本尊点头:“你们这是有多少把握,那个船娘便是挖心的凶手?”
一嵋道长一呆,他皱了皱眉,只说道:“我们不过是怀疑猜测罢了,而且要论起来,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船娘,她若是要杀人,终究是要有一个动机的吧?”
本尊抱着狐狸,笑起来:“动机?看看她,问问她不就完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成灰的烛,就凭我一个仙君,还问不出一个小小凡人三言两语?”
若是妖物作祟,还需要费点功夫将她抓回来。可若是凡人作乱,不过是手到擒来。
这就是凡人想要修仙的原因。毕竟仙居于九霄之上,朝夕香火缭缭,在人间也是呼风唤雨,真真是比帝王还快活。
可惜想要成仙,却是比做帝王还难啊!
几个小弟子这下被本尊的霸气震撼了一把,一嵋道长深吸一口气,道:“是这样的,前几日在城南想要处决您这狐狸的时候,那船娘就消失了。”
本尊挑眉:“消失?她离开古青城了?”
一嵋道长点头,朝本尊说道:“并非离开,而是她进了那碧连天,不知为何,再也没有出来。天羽城那边的人也说,好几天没有见过那船娘了。”
本尊轻呵一声:“既然还在那碧连天里,那就好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自替你们去寻便罢了。”
一嵋道长连忙一扫愁容,喜笑颜开。敢情这个道长并非想要来求我做其他什么破案的事情,与我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我能替他们进那碧连天,把那个消失的船娘给找回来。
这也是他们唯一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毕竟碧连天的险恶,的确不该是凡人能踏足的领域。
一嵋道长松了口气,跟着后面的几个小道士也是跟着面上神情一松。他们起身告退,本尊却饶有兴趣的叫住了他们,朝一嵋道长问道:“你这个小弟子,叫什么来着?”
名唤一云的小弟子一脚正跨在门槛上,一听这话,身体立刻僵硬了。
一嵋道长纳闷的看了看一云,再转头来看看我,朝我恭敬说道:“一云,一二的一,云城的云,仙君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
本尊嘴角扯出一个笑,只朝她道:“这个小弟子,就留在我身边伺候我罢。反正明日去了那碧连天,我该是带上她一起的。”
一嵋道长点头,那个小弟子却浑身一僵。本尊看着她,半响才微笑道:“怎了,不愿意?”
赤炎在我怀里也眨巴着眼睛望着那个小弟子,那个小弟子僵了片刻,这才恭敬回道:“是,谨遵仙君吩咐。”
虽是睡着,可五官六神却都是轻灵透彻,旁里的风吹草动根本避不开我的神识。
赤炎在被子里扭了扭,慢慢的从被子一角钻出个小脑袋来。她慢慢的,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从我膝盖上挪过去,轻盈的跃下了床头。
本尊闭着眼,呼吸匀净,心下却在好奇。赤炎回头看了我一眼,甩了甩尾巴,似乎是确定我已经睡着了,这才一溜烟推开了房门,留了一丝门缝,以极其柔韧的身体,活像一尾白鲤似得流利的一扭,出了门。
本尊抽了神识,尾随在她背后。赤炎轻快的跃上旁边的柱子,藏进旁边一个花瓶里。
正对着下面,店小二正在核对着账簿。此时天色已晚,他捧着脸,正拿着算盘哔哔啵啵的算着银两。
他从怀里掏出我给他的那枚金子,美滋滋的笑,藏进了贴身的口袋里,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那账簿上。
本尊倒是明白了,他这是把本尊住店的房费给自己付了,再把金子自己得了。反正那都是本尊给他的小费,这番算来,他既没有凭空做假账,还不用向掌柜说明,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赤炎蹲在花瓶里,歪着脑袋往下看。店小二站的位置有些偏,她稍微伸出爪子推了推花瓶,往旁边挪了挪,正对着店小二的位置。
这花瓶青瓷白底,不过是七寸高三寸底的饰品,若是从这里摔下去,虽然不会闹出头破血流的人命案,但是也够这个店小二晕乎好一会儿了。
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有点记仇心。
赤炎盯着下面,恶作剧似得想要伸出爪子去推下那支花瓶。本尊在旁,心想到底是管还是不管。赤炎自小出生青尢,头一次被人说扒皮做毛领,心里自然是不痛快。她这样,也算无可厚非。
可就在她将花瓶推下那一刻,本尊突然显形,单手接住了那只即将落到店小二头上的花瓶。面前阴影将至,店小二浑身一抖,抬头来看着本尊,显然是吓到了:“客.......客官!你可真是吓死小的了,你怎么走路没个声啊?!”
他吓得浑身一抖,如今看是我,捂着胸口就道:“客官您这还举着个花瓶做什么?”
语气又气又怕。
本尊悄无声息的在他面前显出形来,淡淡道:“锻炼身体。”
想想当年,本尊可还是力能扛山的女战神,举个花瓶不算什么。
赤炎也有些懵逼了,她站在二楼,想了想还是转了下来,踏着轻盈的步子走到我旁边来,不安的蹭了蹭我的裙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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