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听得院中热闹,庄母难得出院子,在一旁观看。庄扬走过去,陪伴庄母,庄母说:“弓箭无眼,让孩子们小心些。”庄母是没看到适才庄兰那一箭,否则庄兰又该挨骂了。“阿母放心,我在这边看着。”庄母不喜欢兵器,每次看到箭飞舞,啪一声射在靶子上,她手臂便要弹动一下,像似受到了惊吓般。“阿母,你若是害怕,不要看。”庄母笑说:“平儿以前胆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神勇。”
院中的阿平射掉箭囊中最后一支箭,大步迈向靶子,前去去收箭。不知何时起,阿平开朗许多,他身上起了不少变化,庄母自然看得出来。
“这孩子不是寻常人。”庄母指着犬子。
院中的孩子们你一声我一声“犬子兄”的叫唤,此彼起伏。
庄扬点点头,他早已觉察。犬子身上有一种特质,这是同龄孩子身上所没有的,然而这种特质,具体是什么,庄扬其实也说不出来。
他们回丰里,是为拿一件陶甑和一个汲水的陶瓶,还有几个碗盘。当初离开丰里走得很匆忙,母子俩能带上的东西实在有限。这趟回来,想将家里剩下的物品,带去竹里。
这些物品,都是阿言购置,属于他们的东西,取走也是应当。
犬子母子没有什么财物,家中最贵的东西,也就一头羊和一只煮饭的铁锅。
穷人家,不浪费东西,已有现成的便去取来用,重新添置还得花钱。
朝里中走去,屋舍十数间,居民认得这对母子,在门口观看,有的人上前打招呼,有的人不理不睬。
犬子自顾离去,前往舅家,那是一处寻常可见的民宅,有个大院。
还没靠近大院,从院中走出一人,正是表兄董粟。
“呦犬子呀,过不下去又回来了?”
董粟年十七,吃得肥壮,犬子个头只到他肩膀,和董粟站在一起,显得瘦小。
“阿母,快来看谁回来了。”
董粟自己嘲讽还不够,将在院中晒谷子的母亲阿禾喊来。
阿禾拿着一把短柄笤帚,正在竹席上扫谷物,听得大儿子的话,抬头一看是犬子,顿时怒气冲冲奔到门口,手中的笤帚都忘记放下。
“还有脸回来啊?没爹教养的东西,走前说得多豪气,怎么还回来?”
这妇人长得黑壮似熊,双手叉腰,眉头上扬,两片薄嘴唇抖动骂着话语。
“让开。”
犬子不怕他们这对重量级的母子,要论起打架来,他未必会打输董粟。
“自己做得,别人还说不得了?别又想来赖在我家里,去丰湖找你仲父。”
阿禾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犬子听得心烦,把门旁一根晾衣的竹竿抽出,怒喝:“是谁不要脸贪了大父给我阿母的钱,还把我们赶出去!”
“哎呀,苍天啊,他要打我呢!”
阿禾见门口早来了四五个围观的邻里,连忙捶胸大叫。
“犬子,放下。”
阿言步入院子,言语没有情绪起伏,她冷眼看着这位嫂子。
相处这么多年,她还不知道这恶婆娘的伎俩。
犬子将竹竿放下,却不想表兄已从厨房拿出把擀面棍,他袖子高卷,给他母亲助阵说:“要打是吧,我今日就代替我爹好好教训你。”
犬子瞅着表兄那滚圆的肚子,冷冷说:“你打我试试,看我不射烂你肚肠。”
里中谁不知道,犬子是神弓手,这野小子跟了丰湖的王瘸子学得一手绝技。
“我和犬子来拿碗盘,拿了就回去。”
阿言晓得外头一堆看热闹的人,董粟不敢打她家犬子,她也无心和这家人再有瓜葛。
“喝,还想来拿碗盘,你们还能有什么放我这里,这院子里什么东西不是我家的。”
阿禾悍妇般叫嚷。先前犬子母子住的房间,此时已堆满柴草。恐怕自犬子母子离去当日,就把他们木榻拆了,东西搬光,以防止他们回来。
“你……”
犬子气得伸手往腰间一挎,捞了个空,这才意识到他木弓早折坏,没带在身上。
当初就不该射鹅,而应该照这恶毒婆娘腿上来一箭。
“我屋中那件陶甑,还在吗?”
阿言看向董粟,董粟年幼时由她照顾,她也不指望这侄子能念点旧情,稍微有点公道心便好。
“这个?”
董粟手指着地上喂鸡鸭的一件大陶器,这是一件三足彩绘的大陶甑,完好无损。
谁家会拿这么好的陶器去喂鸡鸭,就是故意的。
“阿母,我们回去。”
犬子拉阿言的衣袖,阿言先是摇了摇头,又将这院子打量,她目光冰冷。
“走吧。”
阿言牵住犬子的手,两人转身出院门。
两人还没走远,便听董粟和阿禾说:“呵,这就走了。”阿禾不屑说:“不走还赖我们这?没看到那小子穿身好衣物,谁知是投奔哪个相好。”
听着身后污蔑的话语,犬子弯身捡石子,阿言拦阻,叹息说:“你要长志气,往后再不必过来。”
犬子抬起头,他气得眼角通红,把手中的石子捏紧。
母子俩如来时那般,原路离开,只是这趟,路上有人打招呼,阿言也不再理会了。
两人并肩行走在田堤上,听得身后有个声音,焦急喊着:“阿言”。
阿言回头,看到一位农妇朝他们奔来,这农妇阿言认识,是邻居大黄的妻子,唤阿云。
“你们母子走得真快,唉,累死我了。”
阿云娇小,穿着身皱巴巴的破衣服。
“阿云,有什么事吗?”
“阿言,你姑母前些日才来我们里落,她找你呢。还问我,你去哪了。我说我也不知晓,她找得急。她让我看到你要跟你说,让你去找她咧。”
阿言的姑母嫁到壶乡,距丰里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姑母家富有,董父在世时,她还常来丰里,待阿言很好,虽然也总是劝她再嫁。
姑母为何找她,阿言心里有数,这人世里,也只有这么位亲戚,怕她和犬子饿死。
阿言和阿云寒暄一番,辞别离开。
母子徒步行走,走着走着,犬子觉得路不对,问阿言:“阿母,我们这是要上哪去?”阿言说:“去你姑姥家。”
姑母年迈,往年来丰里,总是要和阿言说说话,她三番五次想将阿言嫁掉,帮阿言物色夫婿。无奈这侄女倔强不肯,她老人家也只能无可奈何。
壶乡路远,无马无车,只靠步行。母子俩走走停停,午时靠在路旁树荫下歇息。得亏带了豆饼,母子分食。
走至壶乡姑母家已是午后,远远便见着一栋大宅院,犬子以往来过,认识这里。
阿言牵着犬子上门,姑母家的仆人认识她,将他们引上堂。
仆人进屋禀报,不会一位瘦小的老妇人跌跌撞撞走出来,见到阿言和犬子,连忙将两人揽入怀。
“阿言啊,你们这是搬到哪去了?”
“阿章太不像话,就听那恶婆娘的指使,真没良心!”
老妇人边说边哭。阿言默然垂泪,并不言语,她从未说兄长一句不是。
“姑母,我和犬子搬到竹里,有一个多月了。”
阿言揩去眼角泪水,和姑母述说。
老妇人执住阿言的手,不住的点头,她这些时日,没少担心这对母子。
“你们怎么往竹里去,搬来姑母这边住,吃用住都有。”
老妇人家大业大,是殷富的人家,怎会没有一间房给他们母子住。
“竹里那边有房子,也种了田,犬子能干,捕鱼采菇子,我再织些布,没挨饿。”
阿言并不想前来依附姑母,所以才去了竹里。姑母自然是和她亲昵,然而她不想给姑母添麻烦,也不愿再依附他人而生活。
“犬子,你站起来,给姑姥看看。”
犬子站起身,身姿挺拔,不卑不亢。
“这孩子,像极了那人。”
老妇人拍了拍犬子的肩膀,颇为感慨。
“你为这孩子,任由姑母帮你谈了多少婚事,都不肯再嫁。”
阿言听着只是苦笑,她去嫁人,那犬子怎么办。
“要是找个人嫁了,也不用吃这么多苦,遭阿章那恶婆娘这般欺凌。”
老妇人对阿禾深恶痛疾,在老妇人看来,阿章懦弱,一切都是阿禾在撺掇。
“姑母,犬子也快长大了,这么些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三年五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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