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又似完全不搭,不知道他换上公子哥儿的打扮会是什么模样。
他二十三四岁年纪,两撇黑黑的小胡子,嘲弄般微微翘起,不到匈奴人张扬的弧度,带着少许愤世嫉俗的不羁。
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带着笑意,并没有不怀好意,却令夏苗升起无名火,象是自己变成了搏他一笑的戏子,象是不管怎么扎腾都会被他看穿手脚。
“阿茂!”不用往下看他的伤腿,夏苗便认出他来,有点愤愤的。
这男人换了身衣裳,就仿佛换了个人,一身家丁服就让他得瑟得不行,以为自己很人见人爱么?
“姑娘早。”他扒着门,微微欠了欠身,“恕罪,腿脚不好使,没能帮得上忙,行不得大礼。”
他这个样子即使腿好,只怕也不会规规矩矩行礼的!夏苗心中暗骂,何必招来这个祖宗哟?
“来来来,俺来扶你!”大米忙跑了过去,扶住阿茂,向夏苗使了使眼色,意思“这个就挺好俺就要这个”。
“那位荣公子是姑娘的意中人?”阿茂被大米搀出了门。
那双黑耀石般的眼睛似乎能把人看出个洞来,夏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刚才你在偷听?”
阿茂摸了摸胡子,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两位就在大门口说,又令小元子把小的叫出来,小的还以为姑娘是故意说给小的听,便在一旁没有出声。姑娘说是小的偷听,实在是冤枉死小的了!”
“你!”这番强词夺理让夏苗气结,“你说我为什么要故意说给你听?”
阿茂耸了耸肩:“那小的就不知道了,女人家的心思最难猜了。”
他总是有本事把她气得火冒三丈,又象是摸准了她不会因为点小事就处罚下人,总是说得点到为止,让她发作不得。
要是他再多说半句,夏苗就可以逮着机会让他好看,他却偏偏见好就收,让人气得牙痒痒。
大米突然嗷地一声,捂着脸,扭捏地跑了回去:“俺还没洗脸的,不要看俺!俺这就洗去!”
昨天还瞧不上阿茂,今天就动摇了,真是没出息!不就是一张脸么?夏苗真心觉得没到能蛊惑人心的程度,说到底是大米的眼皮子太浅啊!
阿茂见夏苗愤恨难平,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似乎找到了某种乐趣,就是看夏苗吃憋,越是她生气,他就越是得意,而且毫不掩饰。
到了大福居,云姨娘拉过夏苗道:“你来得正好,老祖宗才醒来,吃过药了。”
正好?一点儿也不正好!
自从老祖宗病后,夏苗就忙得不可开交,忙东忙西,忙得没空到大福居。因为在忙公事,谁也没有话说,但夏苗自己心里清楚,她是故意给自己找活做,不想来,不敢来,来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又怕自己失态,说出心里话,惹出更大的风波。
因为云姨娘的执着,夏苗不得不搬过来。昨天一整晚她都在说服自己的内心,一定要沉着镇定,情愿少说,不要惹祸。
深吸了一口气,夏苗推开了卧室的门。
一见到夏苗,竹叔的眼眶就红了,哽咽着说:“你可来了!老祖宗天天都在念叨着你呢……我就说苗姑娘总会来的,苗姑娘不会真生老祖宗的气。”
上次见到时还八风不动,寡言少语,象是不食人间烟火,一生一世都不会低头求人的竹叔居然唠唠叨叨,主心骨都没了,象个无助的孩子。
他再说下去罪过就大了,夏苗忙说:“早就要来了,一大摊子事等着办呢!这不,才办好了捻金纱的事,又招了两个下人,听到信儿就来了。我来了就不走了,一直等到老祖宗病好为止,竹叔可以放心。”
“来,过来,苗苗。”病床上老祖宗象是落水之人伸出手来。
短短的日子她就瘦了一大圈,眼眶黑黑的,脸色灰败,白头发也多了不少,从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变成了残破之躯,风中残烛一般,似乎一口气上不来就会阴阳两隔。
这一刻,有天大的冤屈,滔天的怒火也烟消云散,夏苗的心里有把刀子在一寸寸割她的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行到床过,眼泪洗刷着她的脸颊,张嘴是她难以置信的难听的哭腔:“老祖宗……是苗苗不好,苗苗不好……”
为什么不好?哪里不好?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因为她是这一切的始作甬者!她把自己的亲奶奶,人生的导师,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害苦了!
原本,她应该要好好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祖宗,苦苦地求她,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直到她点头为止,而不是一开始就用心机把家里弄得一团乱。
是的,也许这样做,到最后她就只能离家出走了,却能够问心无愧。
到这个时候,夏苗才蓦然发现,世上还有被逼无奈嫁给胡安峰那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渣滓更让她痛苦的,那就是后悔!
“别这么说,是老祖宗不好,差点害了我的苗苗。”老祖宗抚摸着夏苗的头,眼里几多悔恨,几多悲哀。她的眼光落到了夏苗的身后,瞳孔突然收缩,手指不由自主地用力,把夏苗的耳廓都捏疼了,“那是谁?”
夏苗朝后看了一眼,吸了吸鼻子,答道:“这是孙女刚招的下人。大米,过来见过老祖宗!”
大米忙跪了下来。
老祖宗却仍是直勾勾地看着夏苗的身后:“我是问他,他是谁?”
“哦。”夏苗对上那双黑眸,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他也是孙女招的下人,叫阿茂。”
“阿……茂……”老祖宗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低头看了眼夏苗,良久,绝决地说,“把他赶出府去,不要让他留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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