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是五十个大钱。
外圆内方的秦半钱,这五十个大钱可以让一个汉子凑合吃上个十天的馆子。
可是,崽子的心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家里就只剩这些钱了,还是自己父亲战死的抚恤金。自己的家中只有十亩地,不是水田地,是那种贫收的旱地,洒下一袋谷子,明年收回两袋的那种。自己家中就自己和十岁弟弟以及娘亲三口人,今年的吃食交上了公家一半,剩下的一半咋办呢?不够自己三家人吃的。
现在自己的娘将这五十个大钱给自个,弟弟和他咋办呢?这是崽子担心的地方。
可是他却忘了,走了他一个半大小伙吃死老子的家伙,家里反倒能轻松些,不过凭借他的智商是断然无法想到这些事情的。
“你们干啥呢?”公士不耐烦的喊了喊他们。
“山大伯,你给额们讲讲这战争的事啊!”半大小子们围成半圆,跟在老公士的后面,想听这老公士讲了千遍的内容,来压压心中的惶惶落失和蠢蠢欲动的迫切感。
老公士吞了吞自己口中的唾沫,润了润嗓子,开始吹嘘了自己在战场上的见闻:“在战场上,那气势,知道一群恶狗追着你咬的感觉不!
对,就是窝{陕西话,意思是那个}感觉。那些穿着一色的军队,可怕的很!可是楚国就不一样了,到底还是蛮夷么,穿的就花哨多了,额就是拿咱窝矛戳死咧,长的矮怂,哪有额们长的高,就这一个,公士!”说完之后,老公士吧唧吧唧了嘴,回味无穷啊!
周围人投来羡慕的目光,也开始幻想着自己面对的对手就是那个矮怂的楚国人,凭借自己的勇武就可以一矛能捅死。
听到周围后辈投来的羡慕目光,老公士感觉自己的背越发挺直了些,继续说道:“别看那楚国人是矮怂,那蛮劲大的很,额当年戳进去咧,可是窝楚国人硬是把额夯出十几米远,那肠子、血、白的骨头都露出来咧。
你信不!就这!你山大伯,额,就是莫怂,楞是把那个楚国矮怂给干死了!”
“山大伯,弄死一个人就是公士咧!”崽子摸着怀里的包裹,问道。周围的人投来询问的目光,对于他们来说那些关内侯、彻侯太遥远了,还是一个公士来的实在,等到若干年后,自己也可以像老公士一样,蹲在村头的老槐树下面对着后辈吹嘘自己的见闻。
“当然!窝还能骗咱?公家明文给咱说的,你伯额莫啥本事,就这一个公士爵位到手咧。”老公士对着周围人辩驳道。
“可是...可是...我爹当年把自个也丢在了战场上,啥也莫捞着!”崽子有些悲伤,慢悠悠的说道。
众人一阵沉默,他们当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父辈抛尸沙场的,却是一个东西也没有捞着,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老公士一样,杀了一人得到了公士的爵位。
老公士咽了咽唾沫,拍了拍崽子的肩膀,叹息道:“你爹那是没那个当贵族老爷的命!死,这是命!你们这群小崽子给老子听好了,上了战场,千万不要怂,否则只有一死。”
周围的年轻小伙子也不像初来的时候那么兴奋了,因为不仅只有公士的爵位等着他们,还有着死亡在凝视他们,前行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是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这...这...次,我们是捞功的。”老公士断断续续的对崽子们说道。
“捞功?山大伯,你该不会骗我们吧!”立刻就有人质疑道。
老公士狠狠的呸了一口,说道:“额能骗你们,这是有消息的,据说这次是白起将军统兵!”
“白起?白起是谁啊!”长在深山的小伙们确实不知道白起是谁?只得相互看了一眼,看自己的同伴知道不知道。
老公士只感觉自己胸中噎着一口气,生生被这群小崽子气的,他愤愤的说道:“这白起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据说当年就是和你们一样,从军里面的小卒子一步步走到武安君的爵位,你说厉不厉害?”
“武安君,乖乖,原来是武安君。”众人一片感慨,他们或许不知道白起的大名,可是武安君的大名可是响彻秦国的。
白起能从小小的兵卒走到封君的位置,这他妈简直就是神话!赵国虽说也有廉颇、李牧这两个家伙,可是这两个至少还是寒族,也就是说人家的地位不低,在春秋的时候就是最底层的士!
商鞅规定:秦国的士兵只要斩获敌人‘甲士’(敌军的军官)一个首级,就可以获得一级爵位(公士)、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证据是敌人的人头。就是说在战后,把敌人的人头砍下来,带回军营。作用证据。如果一个士兵在战场上斩获两个敌人‘甲士’首级,他做囚犯的父母就可以立即释放。如果他的妻子是奴隶,也可以转为平民。杀敌人五个‘甲士’可拥有五户人的仆人。打一次胜仗,小官升一级。大官升三级。
白起不愧是杀神,从他参军至今,救他亲手杀死的人恐怕至少都超几百了,要不然也不会得到魏冉赏识,在伊阙之战,受封为左更,统帅十万秦军开始了自己的成神之战。
老公士哼了哼几口气,说道:“武安君统领,到时候人头还不是送。”
在长平之战,白起坑杀赵军四十万也是有原因的,虽然战打胜了,可是没有人头做功劳,秦军的人如何提升爵位?白起绝不是为了秦大一统做努力,斩杀赵国降卒,破坏赵国劳动力,而是为了军功。
众人的兴奋劲又提了上来,一个个鼓着力气想要更快一步去蓝田。
不错,是去蓝田,接受军事化训练,在秦国,蓝田大营就是军队速成器,不然秦军的战斗力还真靠着勇武就能胜利,还有严明的纪律!
看着走到前面的小崽子们,老公士狠狠叹了口气:“这个命,由不得你不信。
可是额却是不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