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地宣告所有人他们是六角家派来的刺客——
“因此,我个人的看法是,他们是意图将对您的刺杀栽赃到六角,或是‘豢养忍者的任意一位大名’身上。”说的是顶头上司的人命大事,竹中半兵卫依旧不紧不慢,语气也冷静得仿佛叙述,“而第一批、只身前来刺杀您的铁炮高手,是不是六角派出的也还存在疑点。”
略微代入思考了一下,三郎立刻就被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弄的头疼。他也就拨了拨柴火,使其变得明亮一边,对着竹中半兵卫干脆利落地命令点:“直接说点我能听懂的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竹中如此概括道,“六角,或是有人想要利用六角的名义来刺杀您,因此才有铁炮高手的伏击。这个计划被人知道了,因此利用这点,也来刺杀您,即之后出现的溯行军。”
这样的推测无疑是相当大胆、并且毫无切实的证据——几乎可以被当成无理由的猜疑了。
然而,竹中半兵卫说的是对的。
他本性十分聪慧,观察力也很敏锐。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往往会在极为迅速的时间里被他连在一起,偏偏他的记忆力又是超群。这种见微知著的才能,不说极为罕有,也可以算是难得一见的了。
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才能,他能够在很快的时间里得出结论,却难以细致地一一拆分开来与人言说。而且就算是竹中半兵卫自己也承认,他的揣测里包含大胆的成分,因此只是解脱了本该背锅的六角,进而劝告三郎小心谨慎。
他没有直接说出口的另一个、更进一步的猜测,正是可能影响织田家内部安稳的……
织田家内部的人,想要买|凶杀人。
就算是大胆,这种推测也太大胆了,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竹中半兵卫不得不隐下不提。
但他不会知道,就在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外,羽柴秀长已经亲密地一手环住了羽柴秀吉的脖子,以耳语的姿态揭示出羽柴秀吉之前作出的荒唐大事——
“哥哥,那个刺杀信长的人,果然和你有关吧?”
答案是“是”。
举着刀的士兵被战场的严峻事态激发出了凶性,举着刀不要命的扑了过去,质地尚可的刀刃接连不断的穿过那些时间溯行军的胸口、腹部。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开来,转瞬腐化成黑的、属于敌打刀和敌太刀的血液,在这样的时刻实在没能引起士兵们的注意。
“放箭!”
细密的箭向前飞去,有不少扎进了时间溯行军的身上。放箭一共分了三波,几乎都是瞄准一个弧形涉及。突然杀出的时间溯行军数量实在太多,战斗欲也惊人,往往同伴倒下就填补了漏洞。这样勃发的气势固然让人胆寒,但也因为补位的太过及时,大大减轻了弓箭手射杀的压力。三轮放箭只是勉强将他们拦了一拦,为铁炮队腾出更换弹丸的空隙。
唯独可怕的是,即使是身躯中箭,也很难阻碍他们的行动。除非四肢全中、又或者射中了致命位置,他们才会停下。只是前者是因为行动受阻,被背后的同伴直接砍杀,后者却是毙命当场,在夜色下被踏成泥土的一部分。
有士兵因为这群人的武器精良,在抵挡的时候会伏下身去摸那些打刀太刀,但摸到手上的只有腐肉和白森森的粉末,连个刀柄都找不到。这样奇怪的事情没有引起恐慌,甚至没能传达到羽柴秀吉那里——因为这样做的士兵,绝大部分都因为分神而被时间溯行军一刀捅了。
估摸着铁炮队差不多准备完毕,羽柴秀吉再度下令:“铁炮,准备发射!”
隐匿在冷兵器部队之中的铁炮队逐渐聚拢,并成几排。
“放!”
直到羽柴秀吉准确的一声令下,他们才点燃了火绳,瞄准前方开炮。
火药的刺鼻气味骤然炸开,时间溯行军又倒下了一排。在爆裂般的声响下,最前方的士兵为了避免误伤,已经如潮水般退去。在铁炮队开完枪后,他们又重新向前,将铁炮队藏在身后,而那些拿着火绳枪的足轻们则趁机装填弹药。
铁炮对上连盔甲都没有的敌打刀,效果是显而易见的。那些手持锐利刀刃、赤着上身的家伙,在弹丸之下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比起弓箭,弹丸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更大。
但是羽柴秀吉这边的火绳枪也很少。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信长一贯钟爱这些东西,这次战斗中他们连带都不会带一把,因为朝仓的全副盔甲实在是大大提升了士兵的防御力,比起运用铁炮一类耗时长的武器,还不如派一些身手敏捷的足轻围攻过去。
谁能想到,这个时候,铁炮反而发挥出这么大的威力了!
“散开!这里炸起来了!”
而且他的士兵大部分都还不习惯运用这种武器,上手慢、准确率低不说,还会出这种意外!
不去看在装填弹药时误使枪爆炸导致身亡的士兵,羽柴秀吉铁青着脸,看着前方又一次围拢的时间溯行军。
凭他的目力和战争意识,很轻易就能明白,此时浅井军已经完全缩在了这些奇怪士兵身后,就等织田军和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后前来捡漏。而且德川军已经撤出,也就代表从木芽岭而来的朝仓家,也快要过来了……
两面夹击!织田信长倒是轻轻松松逃出去了,他却要在这里为了那个尾张大傻瓜死战!!
大概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无论是竹中麾下的美浓军还是明智光秀麾下的士兵,都开始有意识地向前,将那个奇怪的部队堵死在这里。
可羽柴秀吉并没有感觉到压力有所减轻。他甚至顾不得掩饰自己的身手,伏在马背上,骤然出刀,将他头上飞跃而来的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纵向劈成两截!
那个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却形如蜘蛛的奇怪东西,竟然不能激起他半点惊愕和恐惧。羽柴秀吉神色扭曲,骑着马恶狠狠的在那个像是妖物一样的东西的尸体上踏过,举起刀怒喝道:“不能让敌军继续逼近!!不许追击!保持距离!”
织田家的旗帜在他身后小幅度的飘动,在黑夜里也无比显眼。那些打扮奇怪的、有着兽头骨作为装饰的部队,仍然在和最前方的织田军死磕。当他们抬起头来的时候,那双双似乎焕发着光芒的眼睛,竟然是准确地锁向了他的位置,从里面透出来的渴望几乎让人背后发毛。
这样明显、并且不加掩饰的欲求显然不会持续太久。战场上哪怕是一个分神,就可能死在当场,因此那些直勾勾地盯着羽柴秀吉的、多半都在第一时间被冲在最前方的士兵砍掉了脑袋。比起大部分只是农民出身的织田家足轻要健壮得多的身体像是小山一样压下来,然后无论是骨骼还是肌肉都飞快的软化腐朽。
这样的目光对羽柴秀吉并不是毫无影响,至少,这个曾经只是探子的男人已经被这种仿佛在看死物的目光激起了凶性,眼珠都快要变红了,偶尔有一两个踏着尸体冲到前面的敌太刀或者隐匿在夜色中袭击的敌胁差过来,他的攻击也硬生生多出了几分暴虐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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