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才樱落被拖来时,便有别的牢中犯人悄悄抓着铁栅栏看“新伙伴”,包括樱落隔壁间的牢房——冒充县尉高彬之胞兄的,假高家父子三人。
父子三人才受了严刑拷问,打得鲜血淋漓,正靠着墙壁喘息,隔着铁栅栏将樱落打量一番,见是个标志的羯人小姑娘,立时有同胞之感,小声道:“那狗王当真残酷,连小姑娘都不放过!”
樱落闻声觉察。思及是大人物的私狱,一时好奇陈叔应为何要关羯人。
“你们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那三人互看了一眼,顺势接口,甚为豪迈——
“我们想杀狗王,败了,给狗王抓了来!”
“可怜的小姑娘,你怎么进来的?”
“我?”樱落顿了顿,语调寡淡,“我想睡狗王,败了。”
假高老爷:“……”??!!……
牢中一时静。
半晌但听——
“那、那你和狗王是什么关系?”
樱落枕着胳膊靠墙浅眠,懒懒瞥他们:“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好狡猾的小姑娘。
“你是他侍妾?”
“我倒想是。”樱落坐起来,“不过他看不上我,今晚本想得手……”
“……”隔壁一片倒抽凉气之声。
那狗王气势迫人,父子三人是见过的,别说女子,就是寻常男子都怕他。
这少女忒有种了!
“有胆气!不愧是咱们羯人。”兄弟二人竖大拇指。
“倒是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识,可惜了,你是要与我们一起死了。”
少女脸色一冷,盯三人一眼:“谁要与你们死在一起。”
她挑挑拣拣,在污秽中也找了一片儿干净地儿,躺下去。
今天她出言不逊,还轻薄了他,大人物殿下怒不可遏,却也没有动手伤她一分一毫。
他和别人不一样。
就算她如何坏,他如何愤怒,也不曾打过她。
少女心玩耍着“豫章王印”,回忆着陈叔应的模样,低低呢喃:“狗王可是好男人……”
那厢父子三人觉得这同胞少女兴许不太正常,便迅速收回好奇,说起自己的事来。
樱落本睡着大觉没心思听,但隔壁父子实在满腹怨恨,隔着铁栅栏都能熏着她——
“三十多年前汉皇领着咱打天下,风里来雨里去、出生入死,总算为咱们羯人建了汉朝。却不想给王僧辩和陈霸先两个狗东西窃去了天下。我们羯人又沦为劣等人……”老者道。
“是啊,若是汉皇还在就好了。”
“当年汉皇为羊鹍所害,幸而有王军师之计,令郭将军、侯将军保存实力暂降北齐,王军师锦囊妙计言说,汉皇当年的稚子并未遇难,血脉尚存于世……”
“啊?爹,那岂不是说我羯人还有帝胄之血遗世?”
樱落睁开一条眼缝,瞥那父子三人围坐于幽光中,见那老者点点头。
父子三人似乎在说三十多年前一桩天下争霸的大事,樱落整日与羯女厮混一起,要么就是人牙子、赌坊、勾栏院等地方,还从未听人说起过这类故事,便尖起耳朵听了听,虽没有政治基础,她脑子却很是不笨,迅速理了清楚——
故事是这样的。
三十多年前,那时北方有两个国家,一个叫齐,一个叫周,都是鲜卑人的朝廷,南方还没有陈国,那时候是梁国。
北齐那边,有个叫侯景的羯人将军,控制着河南十三州,被新主子所憎恨欲杀害,他便带兵投奔北周,以河南十三州为礼物。
然而北周却无诚意,只想吞并河南。侯将军走投无路南下江南,投奔了梁朝。
当时地梁朝皇帝是个“菩萨皇帝”,佞佛无度,性格大度,接纳了侯将军,好吃好喝待着。然而,好日子没两年,梁国便与北齐示好交往,北齐要侯景人头,梁国皇帝似有同意之意。
侯景将军就反了,带了几万军队,硬是将梁国推了翻,建立了朝廷,取了“汉”为国号。不过第二年,就被前朝遗留的叛军给剿灭了。
羯人的朝廷化为泡影,侯景将军被割下人头,脑袋煮了刷了漆,存在武库,身子被大卸八块给汉人百姓饮血吃肉,死得好不凄惨。
侯景的十多个心腹也死死伤伤,其中有一个姓郭、一个姓侯的,以江陵为礼投降了北齐。不过后来北齐又给北周吞并了,而就在两年前,北周又给大臣杨坚父子给篡了,改国号为“隋”。
等于是说,齐、周、梁都是往事,现在在南是陈朝,在北,是鲜卑化极深的隋朝。
这父子三人似乎身后还有什么组织,发现那汉皇侯景有遗孤存世,正密谋寻找。
父子三人正在感慨,见那懒懒散散的小姑娘正睁着眼儿,幽幽盯着他们。
视线交错,三个大男人一时竟有些忌惮起小姑娘来,住了嘴。“你不会是豫章王派来的探子吧?”
“豫章王,谁是‘豫章王’?!”
樱落腾地坐起来。
她记得,四年前养母被刺死那日,差兵高喊着“取下萧氏母女首级,向豫章王殿下复命。”
“狗王就是豫章王,你竟不知?”
樱落登时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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