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几句,又问了曹月风些家常。璎珞一直在沉水香里出神。
殿中那冷沉、有力的王侯谈吐,也未能引起她注意。直到不知何时曹月风、谢真都得令退下,璎珞才猛地回神。
自己竟为个熏香走神如此久,璎珞正烦躁想着,忽见玄衣大氅的男子立于跟前,袍裾、袖口以金丝绞着银线,勾勒的豹首虎头纹,绸缎的质地光滑,泛着冷光,非富即贵。
“抬起头来。”
璎珞心头一窒,她本是叛逆的、不想抬,然这声音虽淡和,却有说一不二的架势。
璎珞愣愣抬头仰望面前的青年王侯,身子骤然颤抖起来。
这男子高贵,雍容,若清风皓月、若雪落苍松,他低低看着她,如俯视着脚下尘埃。明明此人安安静静,斯斯文文,却让人情不自禁的忌惮、敬畏。
陈叔应半年来都在外领兵,身子磨砺得健硕了许多,绷着一层孔孟儒雅与绫罗绸缎,也难掩那股子男人血性。小姑娘变了,陈叔应微微含笑:“怕什么?本王又不食人。”
“……”璎珞不想说话,总觉此人寡情冷淡,哪怕笑起来也不如谢真那等温暖人心。
陈叔应一时摸不透少女所想:“在看什么?”
“……自是看大王你。”
陈叔应暗自好笑,虽然变了,却还和从前一样胆大。他语气带了分调笑:“那,好看吗?”
璎珞惊诧,这话听起来,好轻佻?
“阿娘说,凡是与女子谈论容貌的男子皆登徒……”
“你娘将你教得很好。你娘说得很对,凡是与你谈论容貌的男子皆不怀好意。不过……”陈叔应赞道,而后随意拿了一本《佛国记》,在长几前坐下。犹记上次看这本书时,还是从吴郡将那少女带回王宫的路上。“本王不在其中。”
“为何不在其中?”璎珞自顾自起身来,膝盖跪得发麻,她便挑拣了一只矮凳坐下。
“你还未回答本王,本王可好看?”
“……”璎珞低头,忍住心头对高冷王侯的厌恶,乖顺道:“大王英姿。”
但有屁用。
反正她怎么看都讨厌。
青年王侯瞧着少女毛茸茸的头顶,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
“看你体态丰腴不少,本王也就放心……”陈叔应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转而摇头微微一叹,“本王听母族说起过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千金闺秀,一直想见你一见,却未得机会。”
“民女半年前贪玩磕坏了脑袋,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恐怕让大王见笑了。”
“嗯……很好。”
没头没尾地,陈叔应说了两字。
声音虽然很小,但璎珞却听得一清二楚——
很好?
好个屁。
她磕坏脑袋这人还说好……
好讨厌。
璎珞虽懒惰但也不是蠢,当然希望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才“好”。
陈叔应看了一会儿书,殿中一时安静。一旁伺候的宫人悄悄侧目看自家主子,半年来他家主子都没有这样安闲的心情看过书,今日倒是心情很好的模样。
确然,陈叔应心情是很好,很享受二人相对的安静,并在少女在侧时看书。然而璎珞就不了!她怎么呆,怎么别扭,只想赶紧从这令人压迫、厌憎的男人身边离开。
“厢房已备好,你可去下去休息了。或者……”陈叔应思及一些往事,不觉语气温软了许多,略作犹豫后,他决定大发慈悲、给少女一些甜头和恩典。
“或者本王亦可恩准你留下,陪本王坐上片刻。”
不想少女不假思索,匆匆行礼道: “那民女告退,就不打扰殿下了。”
璎珞提着裙子快步出殿,畏他如蛇蝎猛虎。
陈叔应放下书卷,凝眉望着少女逃走的背影,陷入沉思:
不是亲口说过……很喜欢他吗?
怎么如此冷淡。
背后青年王侯的高冷目光如芒刺在背,樱落提着裙子惊恐地想:好讨厌,淫邪的糟老头该不会看上我吧!
·
姐弟二人被分配到一处腊梅绽开的院子,叫闻香院。院中有王宫的一双小厮、一双丫鬟伺候,姐弟二人又自己带了家奴,热热闹闹一窝。
当晚姐弟用膳间,曹月风见姐姐不高兴,支开了下人。
“阿姐为何见了豫章王表兄之后就闷闷不乐?”
璎珞筷子插-着饭碗,米饭都捯得稀烂也不想吃一口,厌恶道:“说不清为什么,我就是讨厌他得很。一看就厌憎。”
曹月风深觉奇怪,他见豫章王表兄风姿绰绰、英俊魁梧,而且学识渊博、能文能武,在朝廷又很有权势,比光是血统高贵、游山玩水的谢真表兄靠谱多了。
不说别的,就看那健硕的身姿,若拔-出他腰间那把雪刃佩刀,不知多威风呢,曹月风心想。
璎珞想了想,笑吟吟道:“倒是这个谢真表哥,甚合我意……”
“啊?”曹月风吓一跳,“真表哥当兄长是极好的,但当夫君就……他桃花良多,阿姐你若喜欢他可就麻烦了。”
门外,陈叔应正要来看姐弟二人,便听闻这一样一句,深深凝眉——
说好的,喜欢他呢?
怎么转眼喜欢个浪荡士族去了。
璎珞单手撑着另一侧马车窗,有细雪洋洋洒洒落在她白嫩的指上,她也不怕冻,雪化作透明水滴,便显出她指尖儿上一些细碎浅浅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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