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时候,魔鬼开始在他的心里扎了根。
“您有什么要我做的吗?”他问道。
“去卢卡吧。”朱利奥说:“去看看,然后回来告诉我。”
“您想知道什么?”拉尔夫问,而后摇摇头,“您真的决定去卢卡啦,那可有点危险,要知道,您的祖父科西莫就是因为与卢卡的战争失败而被放逐的,卢卡与佛罗伦萨是敌人,他们在塞米纳拉战役中为您提供士兵和给养,这是他们对大主教的义务,可不是真的对您有任何善意。”
“我也不是去和他们做朋友的,”朱利奥说:“你以雇佣兵的身份去卢卡,主要给我观察两个家族,一个是卡斯特鲁奇奥,一个是圭尼基。”
拉尔夫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哦,我知道他们,一个曾经的卢卡公爵的后裔,一个现在的共和国第一旗手,好吧,我去了。”
他粗鲁地拉起内衣下摆,擦了擦嘴。
“说真的,”他向朱利奥眨了眨眼睛:“现在的您,可比站在凯撒.博尔吉亚身后的您可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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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怎么样?”善心夫人拿出一件丝质的袍子,托在手里给女公爵看。
“鲑鱼肉色。”女公爵摇了摇头,“不,太热烈了,他只要瞧上一眼就会吓得逃走。”
“那么这件?”
“绿色?不,今晚可不是适合种子落入胞宫的日子。”
“金色呢?”
“我又不是要接见臣子。”
“黑色?”
“别让他想起我之前的那个丈夫,还有我之后的那个,可以吗?”
“白色?”
“我可不想留给他的最后印象乃是一个贞女。”
“这件?蓝色代表谦卑,朴素,也许他会喜欢的。”
“但不够温柔,”女公爵说:“我记得我还有一件更浅淡的亚麻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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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奥从窗户轻轻翻入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袭如同月光般浅淡,又如云层般柔软的亚麻袍子,女公爵没有如同平时那样将头发盘起来,而是仿佛浪潮一般地披散在身后,在光线暗淡的时候,它们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
“请恕我贸然……”
“别说这些客套话了,”女公爵说,“房间里只有你和我。”
“您猜到我会来?”不然一个女公爵身边不可能没有佣仆。
“我猜到你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既然如此,你就不会拖延向我告别的时间。”
“我想我必须感谢您……”
“有人告诉过你,言语虚伪,只有行为真实吗?”
“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情,除了……这件……事情。”
“那么你认为我需要什么?”女公爵讥讽地道:“钱财,还是刺客?钱财,我每年有三十万金埃居的收入,而路易十二已经承诺每年再给我二十万利弗尔的年金,你觉得你可以给我多少来买你的性命?还有刺客,我所痛苦的难道就是一两个丈夫吗?我可以嫁给一百个男人,只要他们不是法国国王,但总是会有一个法国国王的,不是查理八世,就是路易十二,又或是亨利四世,腓力三世,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对法国人来说有什么区别?”
“陛下……”
“你走吧。”女公爵打断了他的话,“你走吧,狠心的人,唉……我曾经以为即便无法得到一份爱情,至少也能得到一份怜悯,但我必须承认,我失败了,您是那样的冷酷无情,您宁愿看着我进地狱去,也不愿给我一根指头,我相信过您,可我错啦,好啊,好啊,就这样吧,让我就这么痛苦下去吧,反正您就要走了,您再也见不到我了。”
“……您要做什么呢……陛下?”
“您认为我会做什么?”女公爵站起来,走下床,从朱利奥的身前掠过,跪在圣像前,“不,我不会自杀的,我可以向您屈膝,但不会向法国人屈服——就像我和您说过的,我不会生下法国国王的继承人,好让他夺走布列塔尼。”
“但您这样,迟早会被发觉的。”
“他们也许已经有所察觉了,毕竟我和查理八世有过四次孕事,但没有一次能够生得出来——若是我的父亲还有第二个女儿,他们准会把我送上火刑架,而我呢,也确实是个女巫……我总是要下地狱的,主教先生,我总是能够听见婴儿在我耳边哭泣,但为了布列塔尼,我这个刽子手还是要做下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不得已,我必须生下一个孩子,那么它也只会是个女孩,那么布列塔尼至少还有十几年可以继续保持独立自治。
我所能做到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
愿上帝保佑布列塔尼。”
“但您这是在伤害您自己。”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女公爵说,“就连我豢养的女巫,也诅咒我该被魔鬼撕碎,没有一个母亲会这样做,她发誓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母亲,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永远不会有人发自真心地爱我。”
“您走吧,”女公爵最后说:“但还请记得我的名字,安妮,带着这个名字离开布雷斯特,当我被所有人遗忘的时候,请您偶尔念念这个可怜女人的名字,就算是给我的报答。
离开吧,别再回来了,别再让我更加痛苦。”
说完最后一句话,女公爵就将双手掩在脸上,俯下身去,让泪水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