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事情你确实到现在还不知道……小七娘刚过门那时候……”
听到卓昭节,宁摇碧果然是不敢怠慢,悠闲自在之色一扫而空,情不自禁坐直了身子,道:“怎么?”
“……”沈丹古欲要说出自己在蕊蝶别院轻薄卓昭节、而苏史那却袖手旁观而且隐瞒下来此事,以离间宁摇碧与苏史那、也让卓昭节名节受损,以报复宁摇碧的心狠手辣——只是他要开口时,眼前却仿佛浮现了那张倾国之容,隔着窗,满面惊喜的叫着“沈家哥哥”,明快娇艳的小七娘,千宠万爱里长大的掌上明珠,出阁之后亦被丈夫捧在手心里珍宝……只要这么一说,即使宁摇碧仍旧爱她,可想来也会有所芥蒂的罢?
一个吻也许还能忍耐……但他可以把话说的含糊些,横竖当时卓昭节已为人妇……
这样的恶意翻滚着浮上心头,只是想想这对金童玉女一样的夫妻之间就这样被插上一刀,快意就迫不及待的催促着他要添油加醋的说来。
可话到嘴边,记忆里那鲜活明媚的小娘子却愈发清楚,她仰向春晖的白玉般的脸庞、笑起来清脆如银铃的声响、任性使气时嘟起嘴的模样……
心念电转,一息万千。
沈丹古看着宁摇碧目中疑色加重,却到底一狠心,斩去余念,只淡淡的道:“那时候你父亲对小七娘很不好,虽然她没回娘家说什么,但身边侍者却透露给了卓家。君侯知道之后非常难过,几次说过早该阻止她嫁进宁家的。”
知道宁摇碧心思敏捷,寻常谎话很难敷衍住他,沈丹古又道,“实际上君侯一直都不喜欢你这个孙婿,你从来都不是他中意的晚辈……不想你如今倒是为卓家奔走起来了。”
宁摇碧听出他话语里的恶毒和嘲讽,疑色渐消,却笑了起来,无所谓的道:“本世子娶的是昭节,又不是敏平侯,他是昭节的长辈,背后说几句嘴,本世子装一装糊涂又如何?今日之事,是为了不要昭节烦心,却不是为了要卓家感激本世子。”
他见沈丹古没有旁的话,便淡淡的吩咐,“鸾奴送一送客。”
沈丹古毫不反抗的跟着鸾奴走出画舫,初夏的阳光从头顶照下来,这时候正是午时——他留恋的抬头看了眼,伸手向着虚空抓了满把,用力攥紧——可他知道,他什么也没抓住,什么也抓不住。
这一生呵,何尝不是如此?
他努力过、坚持过、谋划过、不甘过……种种苦痛种种辛勤,到头来,也不过是手中空空、心也空空,幽暗昏惑的回忆里,也不过是只明片光,摇摇曳曳,是生命中难得一刻没有忧虑没有怨怼的时光。
——春晖骄阳,前者和煦得使人落泪,后者璀璨得无与伦比,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比,但终究握不住、留不住,这样的美好光辉,只可记忆,只可感受,只在春明夏晴,,只在当时,永不为谁停留,错过了,就没有了。
“然而我去之后,这片天地,又会有什么不一样?雍国公府里的当家主母,也合该继续笑得无忧无虑、福祚绵长。”沈丹古摊开手掌,披一身光彩,微笑着走向鸾奴。
画舫开始向岸边靠去,鸾奴走进前舱,宁摇碧已经换了一壶茶水慢慢呷着,见他进来,问道:“做好了?”
“一会世子上岸后,船家会沿着曲江开到浐水里去。”鸾奴会意的点头。
正夏时,浐水浩荡,尸首绑上石块丢进去,正好掩藏。至于石块被冲开,尸体浮上来,如今这气候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腐烂了。反正只要不是当街被目睹杀人,横竖这件事情不会牵扯到宁摇碧身上来。
宁摇碧本身也没把杀了沈丹古当回事,闭目思索了片刻,觉得整件事情没什么差错,便道:“一会让马车到东市去一趟,徽娘爱吃那儿的糖人。对了,回府后就说今日是淳于约本世子出来商议他以后到江南去提亲之事,不要多旁的嘴。”
鸾奴答应了,想了想,到底按捺不住好奇问:“世子,梁皇后与燕王、还有这沈丹古……到底怎的了?”
他是宁摇碧之心腹,方才就在外头替宁摇碧守着门,此刻这么问,宁摇碧也不生气,淡淡的道:“这就是燕王为何不能为储的缘故。”
鸾奴惊讶道:“那怎会与沈丹古有关?”
“梁皇后当年难产而死是有缘故的。”宁摇碧缓缓道,“当时景宗皇帝怜爱她,得知难产,钦命院判入内抢救,不想却被院判断出她随了母家的隐疾,本身就活不长!燕王是她的血脉,亦有此疾!所以景宗皇帝不是不宠爱燕王,只是实在不能把大凉交给一个注定短命、子孙也难享寿之人!”
鸾奴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那世子妇……”卓昭节的嫡亲祖母梁氏可也不算久寿啊!
“乱想什么?”宁摇碧不悦的训斥道,“你看梁老夫人的子孙,如卓昭纯年岁不也长了吗?而且梁家其他人为什么不短寿?梁老夫人虽然是梁皇后的嫡亲侄女,但她的父亲乃是元配嫡出,梁皇后却是继室嫡出!梁老夫人这一支自然不会随了梁皇后红颜薄命!”
——然而沈丹古,却因其祖母亦是出自梁皇后母家,传到了这样的隐疾。
宁摇碧不杀他,他本来也活不了几年,即使留下子嗣,子嗣也很难活过三十岁。
这样残酷的事实,景宗实在不忍心告诉心爱元后唯一的子嗣,哪怕燕王不忿之下卷入谋逆,景宗将之流放边疆,仍旧舍不得告诉他——这也是燕王和世子在边疆一起病逝后,景宗皇帝辍朝哀悼的缘故。
倘若不是隐疾的缘故,景宗岂会不想立嫡长子、又是他心爱元后的儿子为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