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阅读更精彩,手机直接访问 M.bqg8.cc
城里大表姐打来电话,说要给胡小爱做介绍,对象是他们厂里搞供销的大学生。胡爹对着话筒一个劲地点头,咧开嘴笑,女儿小爱终于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出落得五官清秀,肤色白里透红,走在街上不乏回头率。其实小时的她邋里邋塌,穿着大人的旧衣服,流着鼻涕,痴呆的样子被村里人耻笑为“傻女”。她这种傻从来就有,记得三岁过年时,姑爷给本家的孩子发压岁钱,每人十元。小爱听从大人的教导,扑通跪下向姑爷磕了三个响头,可姑爷就不把那张十元的钞票给她,其他的孩子每人都有一张。
尤其胡妈,对这一刻似乎早已有些迫不及待,兴奋地凑到小爱跟前说,“要得哩!是大学生,还是搞供销的,配你绰绰有余,你就不要三心二意了,早点去打结婚证!”但她马上又慎重地说,“没打结婚证之前,千万不要和他睡觉,不管他怎样花言巧语,你一定要立场坚定;如果他硬要那样,你就要他先打结婚证。你晓得吧,这才是女人的厉害,你千万莫忘记!”
小爱应付地点点头,实际上她有些害怕,因为如果和那个男人见了面,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尽快地和他“睡觉”,其它的都可以放在一边,而这是不能向父母讲的,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的女儿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对他们来说是个永远的谜了。胡妈打开衣柜,一件又一件地为女儿试衣,要小爱打扮客气点,平时的“马虎相”会把男人吓跑的。小爱穿上又脱下那件宽肩膀的新西服(这是胡妈硬要她试的),总觉得不自在,觉得相亲不该这样“装相”,还是换上平时的旧衣服,得让男方看见自己平时真正的样子,才对得起他。胡妈不甘心,跑到集市上买了件时尚的紧身毛衣,要小爱穿上,小爱死活不穿,还说了一句“用不着这样着急,我还一点儿也不急!”。
胡妈顿时傻了眼,怔怔地讲不出话来。小爱关上门,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长相,观察了足足一个小时还不满足,又把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在这寒冬腊月里把自己脱得精光,细细打量自己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因为这该死的冬天,使她的小肚子凸起了许多,脸上也有些浮肿,看上去显得粗俗。她开始拼命地扭动起来,以为那多余的肉会在一瞬间奇迹般地消失,然后又用香皂把脸擦了一遍又一遍,挺起胸(虽然已经用罩子系得紧紧的,可还是格外打眼。胡妈说胸一定不能大,大了就是被男人摸过了,嫁不出去了),学着明星的样子走步,忍不住唱起了歌儿,真想让大表姐立刻带对象来给她看看,到底给她介绍了一位怎样的帅哥?说不定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美男子?而且也许被介绍的这位大学生什么都不在乎,不管她有怎样的历史背景和经济地位,也还是喜欢她,爱她……那她就怀着赴死的决心,用双倍的爱来补偿他,就像老电影《刘巧团圆》里唱的:“俩个人学文化,纺棉花,他帮助我,我帮助他,做一对模范夫妻也不差”。她可以安心地在他提供的环境里面继续画画,学外语,写自己的恋爱日记,这有多好啊!……但如果她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结了婚,生下孩子,她没有工作,哪有能力养孩子?想到自己和孩子将要被男人供养着,她就受不了。
一到大表姐家,胡妈就连珠炮似地向表姐和姨妈诉说小爱这一路上的罪状:进了好几家服装店,可就是不肯试穿衣服。大表姐和姨妈不约而同地盯向小爱,忽然姨妈“啧啧”地摇头,她发现小爱肮脏的牛仔裤屁股后面竟有一个小洞,从洞眼里看去,明显地看见里面。姨妈犀利地说,“讲话要有分寸,走路要得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要像个闺女的样子。”姨妈还劝小爱改掉陋习,注意打扮自己,谈到自己的三个女儿,她似乎很有些得意,因为她们都嫁了好人家(个个都是抢手货),而且都是她完全看上了,才叫女儿嫁的。她说她看人的眼光是很毒的,很准的。胡妈连连点头,要姨妈这一次一定要给小爱参谋参谋。
小爱羞耻极了,恨胡妈怎么这样怯弱地迎合别人,但她又不由自主地装出顺从的样子,拘谨地看着电视,全身崩着像要把某个难看的部位藏起来。大表姐看见她的口袋里有一个小本子,问这是什么?小爱赶紧把本子抓在手里,生怕表姐会抢过去看,这是她的日记,她原是准备用它来打发相亲这段枯燥时间的。然而大表姐鄙夷地望都不望,像是故意保持距离地厉声道:“怎么,你还在看书?赶快把书扔掉!你知不知道,你总是皱着眉头一副蠢样子,显得不自然,已经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快把衣服换上!相亲不成也不能把自己弄成‘马妇’”!
“她哪里是看书,纯粹是在装,以为这样就是臭知识份子了。好的,我回去就把那些书烧掉!”胡妈像孩子一样兴奋地应合着,姨妈和大表姐都连连摇头,“啧啧”地感叹。小爱怯了,二话没说就换上了新毛衣,毛衣紧贴着身体很不舒服,感觉像一只扒了毛的肉火鸡。
门铃终于响了。大表姐叫小爱去开门,小爱“霍”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老男人,戴着一付宽边眼镜,眼镜几乎遮住了那张瘦长脸的三分之一,穿一件比他身体大一倍的黄绿色夹克,手里提着一袋从楼下小贩那儿买来的苹果和桔子。小爱心里一暗,转身往里屋走,觉得这男的像小说《阿梅在一个太阳天里的愁思》中那个在婚礼上穿一件酸黄瓜色礼服的阿梅丈夫,简直吻合了,又感到自己趿着薄薄的拖鞋,身体一定显得矮小,想赶紧坐回位子上遮住丑陋。
他大方地放下袋子,拿着几个苹果去厨房洗,厨房里立刻传来锅碗瓢盘的乒乓声,和他十分坦然地和大表姐的说笑声(他的声音尖细而无力,有点像被阉过的公鸡)。他端着水果盘出来了,走过来冲厅里的三个女人恰如其分地显示笑容,一笑就露出了他那又长又黄的稀疏的牙齿,乍看去像个从老山村里的农民。接着他又给大家削苹果,还直呼小爱的芳名递上一个特别大的苹果。小爱接过苹果,拿起又放下,不肯吃,屏住气试图改变自己的僵硬,但却连动都不敢动了。
大表姐在厨房里准备饭菜,时不时跑过来和他说几句,分明在对他客气。他也像一个主人样,在客厅和厨房之间来回踱步,视察。他像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凑过来,坐到三个女人的正对面,姨妈傲慢地低垂着眼睛,僵尸样一句话也不说。愁眉不展的胡妈就打破了沉默,开始盘问他父母、住房、工作、工资等情况,象是审犯人一样,他镇定自如地回答着。小爱暗暗地替他难受,她真想向他表白她不是这样的,她绝没有这样繁琐,她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只是他这么镇静,若无其事,能有爱吗?
四个人都盯着电视不做声了。小爱提醒自己...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