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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酋同儒已经长到五岁。
这五年来,酋家如日中天。对外,粮食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是中原一带有名的粮食商家。于内,在大夫人的操持下,阖家和睦。女儿出嫁,亲家是门当户对的富足之家。
人人都道是幼子的降生给酋家带来了鼎盛。
这几日,酋宅络绎有文人进出,正是酋宣公在为儿子挑选启蒙老师。酋宣公中年得子,更何况这个孩子又是如此聪颖,自然是疼爱有加,他将前来应征的书生比较仔细,终于选定一名秀才出身的青年文士。
此文士名唤李公辅,与其他应征者相比毫无铜俗之气,反之颇有清俊气质。
酋宣公带着李公辅前往书房见小同儒,从正屋沿着回廊一路向内庭走去。酋府经过扩建,与五年前相比,越发精致华丽。回廊的窗子雕的是吉祥如意图,园子的花木植的多是娇贵品种,就连池子里的山石、院子里的石子路选用的都是黄河水淘出的如玉河石。
来到书房外,屋后种植着一片密密竹林,竹叶清香田田。
两人推门而入,只见屋内一个幼童端坐在高高的座椅上,巴巴的望着他们。椅子颇高,幼童的双脚垂在半空却并不乱动,小小的人儿十分白皙,表情正谨唯有大大眼睛里透出稚气。
见到酋宣公,小儿虽是心喜却按捺着,有条不紊得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恭敬的行礼:“见过爹爹。”
酋宣公上前,抚摸下孩子的头顶:“儒儿在做什么?”
“儒儿在背诵三字经,已经背下了。”
酋宣公自豪一笑:“儒儿,见过先生。”
小同儒恭敬地向李公辅行礼。
李公辅看着眼前的小公子,果然如传言中早慧,但是小小稚儿却无一丝此年龄该有的调皮,总让人感觉不适。
李公辅和蔼说道:“既然在读三字经,那就背来听听。”
稚子清亮的声音清晰地背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冬日午后,阳光掩苒,稚子的背诵声声声入耳。细听之下,隔着细密的竹林,隐约有孩童嬉戏的声音。
李公辅听得入神,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儒儿已经背诵完毕。待他回神,发现儒儿如他一般,也侧耳倾听着孩童嬉玩的笑声。
“儒儿想跟他们一起玩吗?”李公辅和蔼问道。
“不。”儒儿的回答干脆:“娘亲教导我要用心功课,不可贪图玩乐。”
李公辅不料儒儿会做此回答,愣了一下,他接着讲到:“儒儿的三字经背的很好,那儒儿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四句的意思是,人生下来时都如一张白纸般纯净良善,并无善恶高低之分,之所以有人成为君子有人沦落歹人,均是由于后天所处环境和所受教养不同造成的……”
同一时刻,距离逍遥县百里之遥的封门山,有一个孩子,他正经历着和酋同儒截然不同的人生。
封门山最险要处有一个山寨,是山匪聚集之处,此处山匪均是穷凶极恶之徒,对过往货商均是大肆抢掠,动辄有烧杀行径。
封门寨背依山险而建,易守难攻,加之山匪彪悍,官府亦是睁一眼闭一眼,无功放任。更纵得山匪胆大包天,附近百姓饱受其苦。
此刻,山寨的马厩中蜷缩着一个年幼的孩童,他缩在马厩最深处,身下是厚腻的马粪,眼前尽是晃动的马臀。这样肮脏的环境下,他却安然处之,脸上还有放松的神色。他伸手按摩着酸困的小腿,露出的手腕瘦弱不堪。看他的面容,不过五六岁,面容肮脏却有坚毅之色。按到了受伤处,他忍不住吸着凉气。
这时,马厩外传来一阵呼喝:“兔崽子!又躲到哪里偷懒,还不快滚出来!”
孩子面上露出一丝畏惧,却又不得不从马厩中爬出去。
五六岁的孩子缩手缩脚地站在身体庞大的汉子面前,显得十分瘦小可怜。汉子浑身散着酒气,嘴角扯动满脸络腮胡子,十分狰狞。他伸出蒲扇般肥厚的手掌,向着孩子的头上拍去。
带着掌风,将瘦弱的孩子扇了一个踉跄。
孩子紧抿着嘴唇,不敢呼痛。
“累赘货,就知道偷懒,还不如一巴掌拍死省事!”
听得此话,孩子面露恐惧,忙一个后退,他知晓自己的性命是捏在这群凶残的山匪的指缝间。
看到孩子惊恐的样子,络腮胡大汉发出满意的大笑:“去把柴棚里的柴火都劈了,我看你有点用说不定再将你的小命留两天!”
说完,络腮胡大汉哈哈笑着,带着酒后的嚣张,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孩子站在深冬的寒风里,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寒意的侵袭,他的身体冰冷僵硬。站了片刻,他向柴棚走去。
柴棚位于厨房的西侧,仅仅是干树枝搭起的一个棚子。劈来的木头都堆放在这里。
孩子看着杂乱堆放的大堆粗硬木头,欲哭无泪。他委屈地张了张嘴,但是片刻后就吃力的捡起丢在地上的沉重的斧头。
他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委屈。
自出生,他就被丢弃在山寨中自生自灭,厨房的老刘头有了剩饭会喂他一口,心情不好时会打骂他出气,但是,他毕竟这样顽强地活了下来,最卑微地活了下来!被叫做累赘货、小废物地活了下来!
还是有一年年下,山寨劫了商队,年过的特别丰厚,老刘头喝过酒心情甚好,丢了一块煮熟的猪肉给他,看着小小的他慌不择食地撕咬着冒着肥油的肉块,老刘头大笑说道:“你来山寨那一天是腊月二十八,你就叫二八吧。”这样,他才算勉强有了一个名字。
一个连真正名字都不配有的孩子,又怎么配委屈呢!
寒冬的夜里,起了一层霜。木头上蒙着惨白一片,斧子的把手凉的一接触就要将手掌牢牢冻住。
名唤二八的孩子,说不定还没手中的斧子重。但是他用尽吃奶的力气,一次次劈向木头。每一次仅能在木头上留下浅浅的白印,半个时辰后,他也才只劈好一小堆木柴。
柴棚的东侧就是厨房。今日下午,山匪们又干了一票买卖,现下,粗野汉子们正围在厨房烧得火热的炉子前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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