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在皇宫内构建一处集市,令宫人、内侍扮做平民,小皇帝亲自妆演商贩,每日里在这东华门内上演市井生活。
今年水患频发,全国各地上奏灾情的奏折络绎不绝,却全然积压在内阁,上报皇帝的急奏长久无旨意。众官员心焦,多次奏请无果,遂推举太傅徐研开面圣请旨。
徐研开到此,看到的竟是这般荒唐景象,顿时勃然大怒,怒斥:“皇上!身为君王,应勤政爱民!如今黎民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一国之君却耽于享玩之乐,大不妥!”
听得徐研开一声“皇上”出口,朱厚照顿时泄了气,丢开手中物什,怏怏道:“太傅言过了,朕不过休闲一二,小事而已。”
徐研开愤恼难抑:“民为重,君为轻!天下社稷岂言小事?如今,黄河决堤,受灾之民数以万计,当以赈灾修复为首要!皇上却耽于享乐,置朝政黎民于不顾。定是身侧佞人逢迎蛊惑,当罪之!诛之!”
“徐太傅!“朱厚照脾性任性,哪里容得下旁人数落扫兴,顿时冷了脸:“决堤了就修堤坝,受灾了就开仓赈粮!朕又不是工匠、官员,难道要朕亲自拿着锄头去垒堤坝吗?难道要朕每日坐于乾清宫嚎啕大哭就有用了?荒谬至极!你怎知朕不忧心百姓、国事?朕搭构集市,正是为了深入百姓,体验黎民生活,何错之有?太傅说他们是佞人,朕倒是觉得他们为朕分忧,乃大忠,偏一应着赏。朕的亲卫酋同儒文韬武略,忠心不辍,就封个大汉将军吧!”
言毕,不等众人反应,朱厚照拂袖而去。酋同儒随在皇帝侧旁,心中惴惴,不由回目而望,只见老夫子徐研开呆立当场,满面怒气,捶胸顿足,口中骂:“孺子不可教也!”
长呼几声,引得一旁的驴子伸头过来,引颈长嘶,驴叫声中,老夫子一口气没接上来,直直厥了过去。
这一下,可是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太傅徐研开怒愤辞官,称年老体衰,早走早了,免遭人厌恶。
小皇帝置气,不肯服软。
朝中文官焦急,与双方规劝,然无功。武官看着热闹,口中装模作样劝解,实则暗暗煽风点火,趁机削弱文臣势力。一时间,朝廷之上,两派纷争,几近分崩离析。
传言,夏皇后谏言,为皇帝恶,皇帝怒斥“不敬夫君,彪悍无德;妄干朝政,且无所出!”自此,帝后失心,夏皇后于坤宁宫日日垂泪,无以挽回。
这场风波中,酋同儒正是处于风口浪尖、众矢之的之人。皇帝原本就对酋同儒感怀仰慕之心,恨不得挂了龙袍随之游历天涯。此次太傅怒斥皇帝身边有佞臣,小皇帝一怒之下,偏偏封酋同儒为大汉将军,此举倒把酋同儒立成了靶心。再加上刘瑾明里暗里挑拨,真真坐实了酋同儒蛊惑君王的罪状,一时间,招致无数嫉恨。
最后,太后亲自宣召皇帝,屏退宫人,母子二人闭门交谈半日。无人知二人所谈内容,只道待出门时,皇帝面色不愉,行走迟缓。且听太后身边宫人议,当夜,太后手抚皇帝幼时曾用戒尺,暗自垂泪叹息。
最终,还是皇帝让了步,亲往太傅府安抚,并下召“国子监监丞徐沅茞丁父忧,三年期满。丁忧期间,恭孝克俭,为表率矣。擢升国子监祭酒,命其从速上任。”
眼下京城中,风头最盛者二也。其一,大汉将军,武举出身,犹如乘风扶摇,直上九千,百姓耳口相传,成为京城最新传奇。其二,就是国子监新任祭酒徐沅茞。
徐沅茞原是国子监监丞。
国子监何许地方?乃中央官学,是培养皇亲贵族、王公大臣子弟的最高学府。
身为国子监监丞,必然博文见识、学富五车。尤其徐沅茞,年轻俊逸、风度玉佳、温润翩翩,是出了名的公子才俊。
京中多少官员富贾都费心费力想要与其结交,尤其是徐沅茞丧妻后,有女儿的人家更是尽力筹谋,望能与其结亲,就连张太后也曾感慨,“若是有女定嫁徐兰芝”。
徐沅茞如此风光出挑,绝不单单因为其自身样貌才学出众,还因为他乃是太傅徐研开的亲侄。
徐研开,两朝太子太傅,曾是先帝的启蒙老师,又受先帝信任,教导太子,在朝中可以称得上重臣、泰斗。徐研开痴心学问,不耽世俗享乐,只一妻,早年过世后再无娶,膝下仅一女,远嫁。徐沅茞乃其亲侄,自幼聪慧善读,得徐研开喜爱,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堪比亲生。三年前,徐沅茞父过世,徐沅茞丁父忧,归天津老家。
今,一纸圣旨,快马加鞭,直往天津。
天津西,故园。
一纸香烟未散,坟头新土刚培。
陋室薄衣残温,怒马意气将行。
萧索故园外,遥见马车行远,马蹄嘚嘚快如疾风,将潇潇忧伤情意抛在身后。
马车内,一人独坐,月白衣衫、风姿卓绝。偶尔风过帘飞,只一眼瞧见笔挺肩颈,顿令人心折。徐沅茞手握书卷,好一双修长玉手。他抬手揉眉,只见眉宇有着年月纹路,更一如时间打磨下的玉石,丰富静美;鬓发不是年轻的黑亮,偶尔有沧桑颜色,却是内敛深沉。
风过、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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