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爹一起逼上船,做了郭麻子队伍的伙夫。
郭宇村一片死寂,几乎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龟缩在自己家里,坐在热炕上,盘算着自己的丈夫、儿子、或者父亲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因为郭麻子临走时曾经说过,他不是抓丁,而是征这些年轻人去当挑夫,只要把部队送到目的地,他立马就放这些挑夫回家。郭麻子在瓦沟镇一带还是有些名声,这支部队原来隶属杨虎城将军的十七路军,西安事变后,杨虎城将军的十七路军被改编,郭麻子的部队奉命开赴山西抗日前线,去跟日本鬼子打仗。
豆瓜娘一边和面一边在心里嘀咕:算日子豆瓜媳妇还不到临产期,这孩子究竟是早产还是……她不敢往下想。郭宇村除过郭家是老住户,其他人家都有一段逃荒落难的经历,大家的家世很难说清,说不定一男一女在逃荒的路上遇到一起就成了一家。同是天涯沦落人,谁都不用笑话谁。可是豆瓜娘却心有不甘,当初豆瓜爹把豆瓜媳妇捡回来时,豆瓜娘就老大不愿意,那女子长得跟妖精似地,一看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主。
谁知道豆瓜老没出息,一见那个女子就喜欢得不行,两个人眉来眼去,很快就粘在一起。老两口没法,只得设了一桌酒席,请了村里几个长者,算是给豆瓜结婚。
那媳妇结婚不久肚皮便鼓了起来,经常挺着个大肚皮站在自家茅屋的门前,嘴里不断地往外吐着瓜子皮。村里的青皮后生从豆瓜媳妇面前走过,总要打情骂俏几句。豆瓜媳妇对谁都绽开一张笑脸,一张薄薄的樱桃小口好似刀子一般,骂得那些青皮后生们好开心。为此豆瓜娘曾经对豆瓜说过,要豆瓜管管他的媳妇。无奈豆瓜宠着媳妇,在媳妇面前跟龟孙子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豆瓜媳妇已经饿得等不急了,强撑着坐起来,身子靠在炕墙上,看婆婆把面下到前锅里,后锅里倒进一滴麻油,熟了一点葱花,顿时,满屋子香味四溢。豆瓜媳妇咽了一口口水,门被悄悄地推开,挤进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豆瓜娘把狗撵走,关上门,把面捞进碗里,调好,端给豆瓜媳妇,这才有机会爬上炕瞧一眼刚出世的孙子。这个孩子看似在娘胎里保养得很好,一点也不像是早生。豆瓜媳妇只顾埋头吃面,吃得满头大汗,转瞬间已经碗底朝天。她瞅瞅锅里,张嘴说:“妈,再盛一碗”。
豆瓜娘被一种情绪捕获,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她装着没有听见,眼闭着,没有动弹。
豆瓜媳妇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一点也看不清婆婆脸上的容色。看着婆婆躺在炕上没动,还以为婆婆很累。好在锅台紧靠着炕,伸手就能够着锅,豆瓜媳妇便自己动手,又盛了一碗。一边吃一边对婆婆说:“妈,你也吃一点”。
孩子醒了,大声啼哭。豆瓜娘哆嗦着把新生婴儿抱起,脑海里不适时宜地想起了那一年中原大旱,赤野千里,饿殍遍地,还是豆瓜爹把她从死人堆里捡回……人活一生,千回百转,福祸难料,也许这孩子跟这一家人前世有缘。想开些,心里也就觉得坦然。豆瓜媳妇吃完饭接过孩子,对婆婆说:“妈,村里人说郭麻子在咱们这一带驻军几十年了,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我爹和豆瓜都不会出事的。您还是吃点饭,别愁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