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低声音对赵二嫂道:“怎么说话的呢?”
赵二嫂不依不饶:“他连官都不敢报,我看李老哥十七年就养了头白眼狼!”
菜场中本就人多,她这么一闹顿时引来了许多人围观,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瞧李屠户捡来那孩子,到底不是亲生的。”
“听说读书人把忠孝二字看得重,不应该啊。”
“读什么书?整天看些杂谈志异笔记小说,也没见考上个秀才。”
李长安不为所动,就好像那些人说的不是他。
好在市井中也不是人人本性凉薄,不多时,也有人出来为李长安说话。
韩老太牵着她孙女,对赵二嫂道:“都是街坊邻居的,也别太过了。”
赵二嫂之前对曹老汉的劝阻视若罔闻,但看到韩老太,却脸色变得尴尬起来,忙不迭找了个理由离开,她租了这韩老太的铺面,已拖了两月的租金,焉有不避之理。
韩老太走到李长安的肉摊前,宽慰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他们也就图个嘴快。”
“多谢。”李长安有些感动,韩老太也受过青虎帮毒害,被青虎帮一个叫单强的恶霸逼死她儿子强娶了她儿媳妇,让她如今只能靠着铺面收租来养活小孙女,日子过得算是艰难了,竟还有心出来帮忙说话。
其实韩老太也是与李长安同病相怜才能理解他的处境。别人骂他不敢报官,但报官有什么用?青虎帮是淮安城扛把子,沾的人命也不是一两条了,还不每次只是让替罪羊不轻不重挨了几十大板,又缴纳了些钱财,便草草了事?
周围的街坊正要散去,路边却走来一个黄衣男人,悠悠然叹了声:“造孽啊。”
此人是淮安城东头的算命先生,自称柳半仙,会扶乩请仙之术,据说青虎帮出事后还请他去做过法事。
柳半仙一来,街坊们顿时围了上去,争相问那厉鬼索命的详情。
但柳半仙却只是踱到韩老太跟前,用手指她,“你可知道你大祸临头?”
韩老太茫然又惊惧。
“老身从不与人结仇,能有什么祸事?”
柳半仙幽幽道:“你没祸事,你那死去的儿子却有祸事。月前青虎帮请贫道我去驱邪,贫道开坛做法,果真拘到一头厉鬼……”
柳半仙故意停住不说,韩老太脸却唰一下变白了。
围观众人一阵沸腾,原来厉鬼索命的传言是真的。
有人叫道:“难怪已经有了二十多天没再出事,原来那厉鬼被柳大仙给抓去了!”
韩老太颤着嗓子问:“你,你说的那厉鬼是谁?”
柳半仙叹了口气,道:“还能有谁,就是你那枉死的儿子。”
韩老太顿时身子一晃,眼前发黑,身旁的韩苏儿连忙扶住她,弱弱地叫了一声“奶奶”,才让她回过神来。
一回神,韩老太双膝一屈对着柳半仙跪去,哭求道:“请大仙放过我儿!”
但没等她跪下,一双手便扶住了她的身子,那双手看起来不算壮实却十分有力,让韩老太没能跪下去。
扶住韩老太的人便是李长安,他看向柳半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冷意。
那边的柳半仙见状皱了皱眉,没管李长安,继续对韩老太说道:“你儿子造了杀孽,已化为厉鬼,注定是不能入轮回的,我将他拘下,也是为了让他不再害人。”
韩老太哀求不止。
“只求上仙放过我儿,老身愿用五两白银答谢!”
“五两银子?”柳半仙转身便走,叹道:“贫道本欲超度怨魂做一桩善事,只是却没钱购置法器和祭品,奈何这苦主也没钱,那便只好让那怨魂魂飞魄散了。”
韩老太一咬牙:“大仙留步,老身还有一间铺面,少说能典出数十两银子,请半仙超度我儿亡魂,老身愿尽数奉上。”
柳半仙在韩老太说出“铺面”两字时,就已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待韩老太说完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也罢,既然你有诚心,贫道就出手一回。那怨魂能支撑的时日已经不多,你速速去将房契抵押,将银钱送到贫道家中,贫道再开坛做法。”
韩老太正欲道谢,李长安却拦到她身前,对柳半仙说:“慢着,你说你拘了一头厉鬼,可有证据?”
柳半仙道:“青虎帮已有二十余日没出事,这便是证据。”
李长安道:“也就是说,你没有其他办法证明你拘了厉鬼,或者说根本就没什么厉鬼,所谓的厉鬼是韩老太的儿子是你为了她那间铺面而捏造出来的,对么?”
柳半仙心中一凛,因为李长安说得的确没错。
当初青虎帮找他做法事,他便知道那杀人的凶手是人而非鬼,然而过了二十多天青虎帮再也没有出事,他也就敢出来说自己已经抓住厉鬼。之所以找上韩老太,便是知道她手里还有一间地段不错的铺面,能榨出油水。
不过柳半仙心中知道真相,面上却不会表露半分,只是对韩老太说:“既然有人不信,你儿子的事,贫道也帮不上忙了。”
韩老太方才心急之下才一口答应了抵押铺面,李长安的一番话让她有些犹疑,不过柳半仙平日里的神奇本事,却让她不得不信,她于是连忙说道:“大仙,老身这就去将铺面典了,最迟明天就把钱给您送来。”
柳半仙斜睨了李长安一眼,随后对韩老太施施然道:“贫道向来不会强人所难,你儿子死后能不能再入轮回,都由你自己抉择,想好了再来找我。”
韩老太连连点头道:“大仙,老身已想好了。”
此时,李长安却又说:“你拿这事招摇撞骗,若青虎帮中再有人死了,你就不怕他们找你麻烦?”
柳半仙沉了下脸:“你三番两次质疑我,究竟有何图谋?”
就连韩老太也焦急地拉住李长安,对柳半仙道:“大仙,长安说的话作不得数,咱们还是按之前说好的。”
李长安对她摇头道:“婆婆,那铺面你暂且不要抵押,说不定过几日,这神棍的谎言不攻自破。”
柳半仙闻言,怒极反笑:“小小后生口气不小!贫道好心救人,却被你这无知之徒几番质疑,也罢,就露一手给你瞧瞧!”
柳半仙手一晃,也不知什么时候便捏住了一张黄符,随后屈指一弹,那黄符便无火自燃,惹得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李长安见状,也讶异地挑了挑眉。
符烧完后,柳半仙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韩老太望向李长安的目光中有责备之意,欲言又止。
李长安只是道:“姓柳的没安好心,韩大哥生前为人忠厚老实,见人杀鸡都要避开,死后怎会化为厉鬼?你不要上当。”
韩老太叹气不止,她身旁的小孙女韩苏儿扬起小脸:“长安哥哥,你说那鬼什么时候能再出来杀光那些坏家伙呢?”
李长安笑了笑,摸了摸韩苏儿的头,“就在今晚。”
韩老太苦笑着摇了摇头,牵着韩苏儿离开。
临走时,韩苏儿还天真地朝李长安挥了挥手。
“长安哥哥说话算话哦!”
…………
入夜后,李长安回到自家的小院。
先用灶里留的火种生起火,点燃一根香插到堂屋里供奉的灵位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来到床边翻开蓝碎花褥子,抽出一本簿册。
簿册上面有两幅图,一幅图上画着头猪,用细笔注了许多标记,五脏六腑都有清晰图样。
另一幅图上画着人,同样的,心肝脾肺肾都一一分明。
簿册里仅有一个字,凌驾于两幅图画之上。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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