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出什么样的感言。
…………
夜晚七点三十,裴清正在美术学院进行一场讲座。
作为当代艺术领域最年轻的大师,一幅画的成交价好几亿,邀请她的访谈和专栏数之不尽,蜂拥而至的关注让裴清嫌吵,她只挑了几个成名前就关系好的记者和几个很早就看好她的艺术评论家,其他统统拒绝。
这次邀她办个讲座的是母校,不太好拒绝,裴清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性格尖锐的艺术家,被老院长和恩师拜托了几下,也就来了。
讲座的会场用了最大的厅,台下依然座无虚席。大半是学弟学妹,小半站着或挤着的,是其他学校或渴望得志的画家。
裴清出身艺术世家,从小一路顺风顺水,没遭遇什么挫折和低谷,更没郁郁不得志的经历。如果拍成电影,就是没什么冲突点的剧情片。唯一可以说是瓶颈的困境,也在一两年内就突破了。一两年的时间,对一个艺术家来说,几乎不叫瓶颈。
裴清分享的内容,大多是瓶颈期里,如何从一个技法出众的画匠,蜕变形成一个拥有自我风格和世界观的艺术家。而在讲的过程中,又无可避免地提及到了给予她启发的韩觉,盛赞韩觉画作里展现的世界观,是相当有特色和价值的,没能把韩觉哄骗到艺术界,实在是太可惜了。
在座的都是拜师学艺勤学苦练的骄子,对于韩觉一个外行轻轻松松就能走到他们目所不能及的山巅,心里其实是不怎么服气的。
有学生悄悄看了手机,韩觉的获奖感言已经转成了文字,在微特上流传,对于韩觉那副“我真的不想进艺术界,但奈何天赋太高裴清就是不放过我”的姿态很是不爽。等到了自由提问的环节,就举手发问,韩觉如果真进了画坛,而不是去弄什么流行歌曲,商业电影,他还能不能赚到这么多钱?
问题一出,其他一些学生跟着点头,也想知道答案。
裴清扫了一圈众人的表情,想了想,回答那个提问的学生:“你这句话其实有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问,韩觉靠画画能不能赚大钱。我先回答你,能。
第二个问题是,韩觉一个搞通俗艺术的,凭什么能赚这么多钱。
我一个在拍卖行工作的小姨,以前跟我聊天的时候,讲过这样一句——‘买艺术品,大家都幻想将来获得暴利。但艺术这行当,便宜的其实最贵。’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学生并不恼,而是很玩世不恭地坐了下来,嗤笑着问:他那些东西也能叫艺术?
场面眼看着就要乱起来,有老师准备训斥学生,或者快速翻过这一页进入到下一个问题。但裴清大大方方地对老师表示没关系,然后认真的想了想,说:“艺术界的,瞧不起搞通俗和流行的,姿态总是端得很高,无非是觉得所有面向大众的东西,或多或少是媚俗的,对吧?”
台下很多人默默点头。
裴清说:“那不媚俗的我们是什么样的?竭尽全力画了一幅画,觉得美得不得了,展现了美的真谛,拿去卖,但没人买。因为你没名气。
经纪人说,想抬高画价,要么为这幅画多营销的故事,大众都听进去了,那价值涨一涨,要么上了几个新闻参加几个节目,大众知道了画家的名字,价值再涨一涨,要么讨好评论家,让他们把你写得像下一个大师,有投资价值了,价值也涨一涨。
好不容易有了名气,画被拍出很高的价,结果呢?钱拿到了,但画被收藏在了富豪的书房或客厅里。这个富豪一定懂这幅画好在哪里吗?可能懂,也可能不懂,但不懂的可能性更大。这些不懂美的人为什么要买画呢?可以高价卖出。可以洗钱。可以当成不落俗的礼物送出去。可以在其他富豪上门做客后发出赞叹,可以满足‘人无我有’的虚荣……无论哪种,你们的心血都成了工具。
这个过程,到底艺术在哪呢?
比起成为大众的精神食粮、激发更多的人进行创作、抚慰人们生活里的痛、代替他们说出难以表达的情感、鼓励人们更好的生活下去,难道成为有钱人的附庸、少数人的玩具更值得骄傲吗?”
台下学生都不说话了。
裴清喝了一口水,缓和了语气,说:“在这个时代别说做一个艺术家了,实际上,能先做好一个人就已经够难的了。
对于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是不是艺术,自己是不是艺术家,韩觉其实不太在意。以前我很希望他来画画,时常怂恿他。总共持续了两年,最后在去年放弃,那次他画了一幅绝好的画,我实在忍不住他天分被埋没,就刺激他,‘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艺术家?’,他回答我说,‘快乐的人’,我说他搞错了问题,他说是我搞错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