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上到潘家酒楼上,拣个济楚阁儿里坐下。鲁提辖本让扈三娘坐主位,三娘再三谦让,最后扶鲁提辖坐了主位,自坐了对席,史进、李忠下首坐了。
酒保唱了喏,认得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鲁达道:“先打四角酒来。”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又问道:“官人,吃甚下饭?”鲁达道:“问甚么?但有,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这厮只顾来聒噪。”酒保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
四个酒至数杯,史进道:“请问提辖,俺与师哥同拜过一个师父,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王名进,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
鲁提辖道:“大郎,你要寻那王教头,莫不是在东京恶了高太尉的王进?”史进道:“正是那人。”鲁达道:“俺也闻他名字,那个阿哥不在这里。洒家听得说,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那人不在这里。”
史进闻言有些闷闷不乐起来,三娘却道:“师傅曾说去延安府,那定是去投了那里,此处乃是渭州,自然不在此处,过上两日再往延安府去寻也就是了。”史进点头称是。
鲁提辖得见好汉,心下自喜,只顾大碗酒筛来,三娘来者不拒,片刻间与鲁提辖对饮了数碗。鲁提辖又惊疑不定道:“扈官人,你虽武艺了得,但形容俊弱,却不想酒量也是如此豪迈。”
史进笑道:“提辖不知,俺这个师哥,惯是会吃酒的。”扈三娘也笑道:“说起武艺来,我自不敢说没有敌手,但说起吃酒来,我倒也不谦让,自号千杯不醉的便是。”
鲁提辖撸起袖子道:“好,今日定要与扈官人酒量上分个高低来。”
当下史进、李忠便看两人斗酒,正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鲁达已有五六分酒,便是焦躁起来,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
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气愤愤地。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分付买来。”鲁达道:“洒家要甚么?你也须认的洒家,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洒家须不曾少了你酒钱!”
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是绰酒座儿唱的父子两人。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一时间自苦了啼哭。”鲁提辖道:“可是作怪!你与我唤的他来。”
酒保去叫,不多时,只见两个到来: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都来到面前。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
那妇人拭着眼泪,向前来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那老儿也都相见了。鲁达问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啼哭?”那妇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这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子父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执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奴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子父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羞耻。子父们想起这苦楚来,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触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抬贵手。”
听完后,鲁提辖还未答话,扈三娘放下酒盏冷笑道:“好个镇关西,虚钱实契,骗财骗色,这等事情也做得出来!”
鲁提辖忍了一回又问道:“你姓甚么?在那个客店里歇?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那里住?”老儿答道:“老汉姓金,排行第二;孩儿小字翠莲;郑大官人便是此间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子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安下。”
扈三娘冷道:“原来这便是那郑大官人!”
鲁达听了再也忍不住:“呸!俺只道哪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腌臜泼才,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却原来这等欺负人!”
回头看着扈三娘、李忠、史进道:“你三个且在这里,等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来。”
史进、李忠抱住劝道:“哥哥息怒,明日却理会。”两个三回五次也劝不住他。扈三娘却道:“那厮跑不了,眼前却是先要救了这两位脱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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