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黄粱（一）

被他夺了酒去。

    封胥想着只笑，却又见宋昭宁呆呆地看着公仪走远，倒像是还不曾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遂仍将她的手拉住了，笑道：“昭宁，我们且回去罢。”

    宋昭宁呆了半晌，才重重地“嗯”了一声。封胥还不曾见过她这样憨憨的样子，倒觉出几分乐趣来，遂轻声问她道：“昭宁，我是谁？”

    宋昭宁虽醉了酒，却仍能认出他来，只是依旧呆了一会儿，随即抬头来望他，拧着眉头道：“难道不是封胥么？”

    一面说，一面又伸出手来，摸他脸的轮廓。封胥只站在原地，垂眸笑吟吟地看着她，心中欢喜极了，又问：“除了这名字，我却还是谁？”

    宋昭宁不明所以，呆呆地愣了半晌，却摇了摇头，委屈地说，“不知。”

    封胥好生无奈，见了她这模样，却又不免好笑，遂提醒道：“今日宴会是因何办的，你却忘了么？”

    宋昭宁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忽想起来，她及笄的时候，封府特特请了媒人来说媒，要永结同好。宋母问了她的意思，知她也是欢喜的，遂将此事应了下来。后来因提起睿王同公仪也定了亲事，四人又从来都是玩得好的，遂办了一场宴，请了平素相熟的几个公子小姐聚于一堂，便算提前告个喜。在此之前，宋母原管着宋昭宁滴酒不沾的，当日竟也破了例，允她多喝两杯，却不想她先前不曾沾酒，如今酒水不过入口了两杯，便已昏了头。

    前尘往事突地窜进了脑子里，宋昭宁好似忽然就酒醒了，连忙抬眼望去，果然正见封胥笑吟吟地看着她，仍是少年时的模样，见她抬了眼，仍复问道：“嗯？我却是谁？”

    宋昭宁原就是个腼腆性子，婚后五年也不曾改过来，闻此已是红了脸，转过身来，却道：“不知。”

    封胥见状笑问：“真不知？”

    宋昭宁只顾抬头望着檐外的明月，笑道：“真不知。”

    封胥对她实在没了脾气，只好屈指朝她脑袋上轻轻一敲，笑道：“那便不知罢，至多一年功夫，你便要入封府家门了，届时你还怎么装傻？”

    宋昭宁回首瞪他，却见他眼中仍带着笑意，眼神却渐渐深邃下来，她做了五年的将军夫人，哪里会不知道这神情意味着什么，连忙转了身，咬唇道：“我且回去了，头还有些发昏呢。”

    走不及一步，手却被封胥拉住了，他将她拽入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笑。那声音的震动透过他的胸腔传递到宋昭宁的耳中，叫她反因此有些手足无措，于是连忙挣了挣，唤他：“封胥……”

    封胥却只抱着她不动作，半晌才缓缓放开她，道：“也不知何故，心中总有些惶惶的，倒失了礼。”他低下头来，在月色中看着宋昭宁，那眸色深沉极了，直看得宋昭宁心里狂跳。半晌才听封胥道：“走罢，我且送你回去。”

    宋昭宁低下头来，缓缓点了点头。

    二人并肩往回走，但见月华如水，泻满了整个院子，除开先前宴会的那院子，宋府此时别处却已经安静了。封胥陪着宋昭宁走到栏杆边缘，朝下望去，却见院中假山叠嶂，泉水潺潺，颇为清静喜人。

    假山后面的厢房后头便是宋昭宁的绿蕉楼，遥遥望去，只有些零星的灯光。封胥从前也去过此处，如今再见，却好似又和从前有了些不同，遂偏了头轻声问道：“在府里也修一处绿蕉楼这样的地方可好？想来你也能适应些。”

    宋昭宁原拉着他的手，闻言却在他手心上一拧，道：“封府的布局原就完整了，做什么巴巴地要建新楼。仔细封大人同封夫人数落你。”

    封胥只是笑，“他们疼你还来不及，哪里会数落我？”

    又说，“你却不知，母亲知晓宋夫人应了亲事，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我看着，倒像你是她的亲女儿似的。”

    宋昭宁捂着嘴笑，嗔他，“什么时候跟祁湛学了这样的油嘴滑舌？真是不像你了。”

    封胥嘴角噙着三分笑意，却又伸出手来，将她拢入了怀里。

    “封胥——”

    封胥轻声道：“别动，且叫我抱一会儿。我心里总有些发慌，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只是甚不安宁，唯有果知你还在这里，才觉好些。”

    宋昭宁闻言，竟也说不出话来了。她脑中竟一时忘了这是梦，也不觉此时想到六七年后的后事有什么不对，只想着日后他们竟是要别离的，何况又原是老夫老妻了，不过抱一会子，倒何必又要计较这些？遂也随了他去，只将脑袋渐渐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又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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