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风,我起错名字了是吗!你还真是个疯的。”师父气哼哼地说。我福至心灵,诚恳地道:“那我不去找她,我下山了。”
师父把我关了起来,但我觉得我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于是收拾包袱离开了悯峰山。那时日光熹微,我在山下回头看了一眼,师父就在那块石头上站着。
但他没有追下来,我也就心安理得的走了。
那年我十八岁。
我得去找她。因为她可能还不知道我喜欢她,所以她会嫁人。也可能知道了以后她却并不喜欢我,仍旧会嫁人。但对我而言,至少没有遗憾了。
从悯峰山到西京的路程不算很远,但我那时可能绕了弯路,因为以后再回悯峰山的时候总是很快就到了。不过那时的我以为自己走的,就是锦瑟走的路。
我一路往西京去,一路上见过许多的女子。她们也不同于那些村妇,但更不同于锦瑟。我见过很多穿着鹅黄色衣裙的人,但我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那不是锦瑟。
我私心里把她叫做‘我的锦瑟’。牙关轻轻地合起,她的名字就念出来了,念的时候会弯起唇角,像是在笑。也许我真的在笑。
进了西京之后,我找遍了所有挂着‘萧府’牌匾的宅子,后来才知道,锦瑟的家不叫萧府,而叫国公府。
我叩了国公府的大门说要找锦瑟。一个男子上门就喊人家姑娘的闺名,还大大咧咧的要见她,结果只能是被轰出来。
这宅子的院墙很高,但再高也高不过悯霞山。于是我上了屋顶。
那时已经是夏末了。我坐在国公府的房顶上,看着锦瑟住的屋子,看着窗纸被烛光映成暖黄,那上面有她的影子,很淡。
许多年后,我坐在屋顶上看过另外一个姑娘,那只是我的任务,但她让我想起锦瑟,想起我十八岁时那个仲夏的夜晚。
那晚锦瑟在弹琴,我坐在屋顶上听。她弹的就是那首花海边的曲子,那首‘锦瑟弹给闵风哥哥的曲子’。她说她不记得了,但其实根本没有忘。
我无师自通的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心便像花海绽放,朵朵都是喜悦。一直听到她收了琴,熄了灯,院子里归于宁静,我才从屋顶上跳下去,推开了锦瑟的房门。她那时还没有睡着,警惕的问了一声是谁。
“闵风。”我回答她。
“谁?”她又问了一句,不像是没有听清,而像是不能相信。我站在门口没有走近,再次清晰地说:“闵风。”
很快,帐幔就被掀了起来。锦瑟披着衣服坐在床沿上,很仔细的看着我,小声地问:“闵风哥哥?”
“嗯,是我。”我看她看得很清楚,于是心里便塌实了下来,好像经过了无数次的练习,牙关轻合,微笑着叫了她的名字:“锦瑟。”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到西京来?”
“找你。我有话想说。”我道。
“什么?”锦瑟一边穿好了衣服一边问我,趿上鞋走了出来。
“我喜欢你。”
锦瑟一下子就愣住了,睁着大大的眼睛,努力地看着站在昏暗中的我,“什么?”她又这样问我。
“我喜欢你。”我笑了。可她却哭了。
有一个词叫喜欢,有一个词叫两情相悦,还有一个词叫无可奈何。
我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慢慢的发现,前两个词十分难得,而最后一个词却比比皆是。
萧皇后在宫中的势力渐弱,虽然她贵为皇后,虽然她的儿子已经是太子。但她没有恩宠,太子的资质又十分平庸,这让她以及她的家人都感到恐慌。皇上有很多的女人,儿子也不少,没有谁是不能够被取代的。
所以萧家需要一重保险,需要有人在宫里帮衬着皇后,换而言之,萧家总得有一个人在皇上眼前,不管是谁。萧家适龄的能够入宫的,又有姿色的,只有锦瑟了。
这是一件我当时所不能理解的事,虽然在以后的日子里又见得太多,但我始终不能释怀这些。我看见那些生活在寂寂深宫中的女子,每一个好像都有锦瑟的影子,为了家族而困于囚笼,不管多么的荣华都是寂寞的。
也有例外,比如现在的皇后,蒋熙元的妹妹。她是为了自己的爱情而来。
而爱情往往就是这世上的例外,驱使着人去做一些自己原本并不愿意做的事情,甚至还甘之如饴。
最贪享受的蒋熙元为了爱情远走他乡,却乐得嘴都合不拢;我也是为了爱情离开了悯峰山,可我没有他那么幸运。
虽然十八岁的我曾经以为自己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