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书墨不想再让父亲伤感,于是说:“在这种变革和混乱的年代里,爹就是考上状元也没用。现在咱能吃饱穿暖的活着,就是福气。”
杨秀才没有理会杨书墨的话,他执拗的继续说道:“唉!为了通过科举重振家风,我真的竭尽全力了。只是我们赶上了混沌的年代。十六岁之前,我们读书人都把毕生精力用在八股文上。可是,十六岁之后,西学入侵和崇洋派的干扰,科举考试内容变了又变。十多年之后加设经济特科,荐举经时济变之才,自然科学也纳入考试内容,废八股文改为试策论,以时务策命题。实行‘新政’后,各地封疆大吏纷纷提出改革科举,后来将育人取才合于学校一途。科举取士与学校教育实现了彻底分离。在我三十岁那年,所有乡会试,各省岁科考试都停止了,并于乡城各处,遍设启蒙小学堂,科举制在反反复复中就被废除了。”
说道这里,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生就愚直难适多变,结果无所适从、一无所成。我现在只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百无一用的废物。
看着书墨为这个家所做的牺牲我心疼,是她和她男人养着杨家,这也让我内疚。我把书媛白送与人做妾,也只是希望她能有个名正言顺的归宿,这都能被拒绝,真让我难过绝望的无地自容。
想着眼不见心静、死了算了,可是祖坟的房与地又被书麟卖了,我已无颜去见列祖列宗?生死两难啊。”杨秀才喘着气,慢慢的把话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寂静一片,大家都等着董照勇说话。可是,董照勇低着头,根本就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见状,杨书墨赶紧走到炕沿边,俯下身对杨秀才说道:“爹想多了,也想窄了。赶上乱世,是全天下人的不幸,不只是读书人,更不只是爹一个人。就是前清的皇帝也无能为力,何况我们百姓。我们家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想方设法的活着,能平平安安的活着,能吃饱穿暖的活着。至于脸面,谁都想要,但是我们也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至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那就是无稽之谈了。”
杨书墨说到这里,杨书媛接着说道:“就是,我们杨家的列祖列宗都是有识之士,而且都是享惯了荣华富贵的,谁也不会为了老坟那里的几亩薄田,几间茅屋而守在那里。说不定人家早已多次转世为人了,哪里会有人特意留下来等着您老人家呢?放心吧!”
这时杨母接过话茬说道:“你现在还不能死,杨书麟没在家,没有人给你办理后事,你先等等吧,等他回来咱们再商量。”
听到这里,董照勇实在憋不住想笑,他用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然后走了出去。
杨书墨赶紧跟了出来,她看着站在门外偷笑的董照勇,轻轻的说道:“我爹最听你的,你也去劝劝他。”
董照勇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你爹现在不到五十岁,还没到糊涂的年纪,怎么就像小孩子似的,竟说没用的。你说他放着有吃有穿的好日子不过,这是作什么呢?他愿意作,我管不着,不过我可没工夫陪着你们折腾,我还有事呢。”
看着向外走去的董照勇,杨书墨轻轻的低呼一声:“他爹。”然后就向地上跪了下去。
只是这一声呼唤,就让董照勇浑身一震。她还怀着自己的孩子,这也许是他最后一个孩子,是他极为重视的孩子。他快速的转过身来,当他看见身体笨重的杨书墨,已经泪流满面的跪在了地上时。他急忙走过来,连抱带拽的让杨书墨站了起来,然后把她揽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无奈的说道:“你就是一个磨人的妖精,怕了你了,怕了你了。”
返回屋子里的董照勇,冷着一张脸,对着杨书媛说道:“赶紧去做饭,我下工回来还饿着肚子呢,有你们这么招待姑老爷的吗?”
杨母和杨书媛看着董照勇脱鞋坐在了炕上,娘俩个赶紧去张罗晚饭。董照勇则对杨秀才说道:“老先生,我之前只在你们家里喝过一顿酒,还挨了你家二丫头一顿打。今天你得陪我吃顿饭,不然以后我可不敢来了。”
看着杨秀才不再抗拒,杨占金把他扶了起来,董照勇和杨占金用了好几床被褥,堆在他的身后让他靠坐着。然后,杨占金在杨书墨的指挥下,喂了他一小碗糖水和一小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