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侄儿见连累到明月,也后悔不迭,跟着用力磕头,不停申辩。
“真与明月夫人无关,都是草民们的错。”
“王上英明,草民有话说。”画舫掌柜爬上前来,大声说。
“你说。”御璃骁转头看他,双瞳冷意尽露。
掌柜赶紧指着外面,快速说:“王上明鉴,汰州城中拿主子们开玩笑不是才兴起的,王妃的事,不仅我们画舫,那几个都有,无非是有些人心中嫉妒,或者好奇,过了几天就会被新鲜事给替代去。所以,我们大人并无恶意,也不是故意为之。也确实不知,王上王妃会来……”
御璃骁听对此处,勃然大怒,“如此诋毁轻jian只是玩笑?圣人有云,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若是你们的妻女被如此践|踏,你们如何自处?”
众人都俯首不语,御璃骁环视一圈画舫大厅,冷笑道:“画舫中有才子佳人的佳话,也有污淖不堪的贱|物,无德无行,于这种货色,活着何用?今日凡是参与过的人,定杀不赦。便是说本王上度量狭小的暴|君也好,本王绝容不下有人如此肆意侮|辱他人。你们的妻女也一样,若有人哪此侮|辱,大可以报官,以王法处置。”
夜衡赶紧磕头,连声称是。
“夜大人,你的哪位外侄掌管这画舫?”御璃骁又转头看那几名年轻人。
有一人瑟瑟抖着,从人群里爬出来,在他面前磕着头说:“王上,是草民,草民知罪,请王上开恩。”
“本王不杀你,自己去领五十板子吧,让你叔叔亲自打。”御璃骁盯着他瞧了会儿,冷冷说道。
“谢王上。”那人吓得整个人都软了,听说不必死,眼泪鼻涕一起出来,抹着脸赶紧谢恩。
他们一门只是商人,不比晨瑶的神医谷,可经不起吓。
御璃骁心里明白,就算有人拿渔嫣开玩笑,也得有一个最先胆大起头的,是不是有人刻意安排,找到那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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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对歌正在有趣时,别的画舫巴不得少一个竞争者,这时候正热火朝天,锣鼓齐鸣,各显其能。
渔嫣靠在船头的船舷坐着,手里端着一碗茶,歪着头听对面的女子唱歌。侍卫们被她赶到一边,不许他们打扰她。
一缕长发突然从头顶落下来,吓了她一跳,飞快抬头,莫问离那妖孽居然从上面倒吊了下来。
“莫问离,你是属鬼的吗?”
她捂着心口,把碗水往莫问离脸上泼。这魂都快被他吓跑了,一碗水算轻的!
莫问离身子轻轻一闪,躲开了这碗香茗,笑吟吟把手伸给她。
“来,上来,我带你看月亮。”
渔嫣犹豫了一下,把手伸给了他。
他只一拽,把渔嫣拉上了画舫顶上。
站在这里,看得很远。长河寂寂,似是一直延伸到天尽头。星光,月华,灯辉,都落在河水中,风一吹,皱了满河鳞光。
“真美。”她眯眯眼睛,伸开了双臂。
“你有本事啊。”莫问离转头看她,笑着说。
“嗯?”渔嫣不解地看着他。
莫问离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对面的画舫,低声说:“你一上来,这画舫就一个客人也没有了,吓人的本事确实厉害。”
“好了,我今日已被人毁成了妖魔,你何苦再挖苦我一回?”渔嫣轻声说。
莫问离笑笑,扭头看她,“你这红斑又不是才长,从小被人笑到大,为何如今如此重视?”
渔嫣不出声,当然是因为御璃骁,她一无所有,爱着拥有太多的御璃骁,再顶着这样一张脸,如何让她不烦忧?被别人编排成那般不堪,挖个洞钻进去,或者跳进深河里……永远不睁眼睛的心思都有了。
“傻瓜。”他抬手,在她的发上轻轻揉揉,突然间温柔地说了句。
“你真不认识这个?”渔嫣偏过头看他,从脖子中扯出那只小银锁,小声问他。
莫问离沉默了会儿,笑着说:“是我给你的,以为再也找不着了。”
渔嫣眼睛猛地瞪大,惊喜地问:“真的?”
“为何这么高兴?”莫问离好奇地问她。
“父亲捡到我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少年,是你吧?你是我哥哥?”渔嫣抿唇一笑,拉住了他的袖子轻轻地晃,小声说:“所以,你初入江湖那一年,特地去看我过得好不好。我父亲遭难那一年,你又去刑场看我……可你为何不认我?”
莫问离盯着她看了半晌,手掌抬起,轻轻地包住她的小脸,柔和地说:“是,我是你哥哥。这些年来为父母报仇,腥风血雨地过日子,不想连累你,你只当个普通人便好。”
“我父亲……是什么人?”渔嫣赶紧问。
莫问离转开头,盯着河水看了许久,才低声说:“是淮安城飞兰镖局的莫寻常,为人正直,大义。因为一趟镖,被小人盯上,灭了我莫家满门,只有忠仆护着我……护着我们逃进了林子里,我把你弄丢了,害你被人拿去作妖|法,好在寻到了……我不能带着你去拜师学艺,便把你给了渔朝思。”
“原来这样,难怪没人去认领我,原来都不在了……”
渔嫣轻轻点头,镖师之女,她倒是怎么也没想过。还好,还好,她也不想有太复杂的身世,她只想当个普通人,越普通越好。
“难怪我总想着能逍|遥自在,原来我亲生父亲就是江湖侠客。”她轻叹,轻握着那只小锁,心情渐渐复杂惆怅。
莫问离再度转过头来,凝望着她沉思的模样,半晌,才低声说:“随我回寒水宫去。”
“好。”渔嫣点头,又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是我哥哥,我当然要去你那里看看,只是……你不会骗我吧,你骗我,可就是骗他,那是欺君之罪,那是得杀头的。”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能给我什么?”莫问离笑笑,低声说:“你若不信,我能说出你身上的胎记。你总不会觉得我偷看过你……或者是他告诉我吧?”
当年寻到她的时候,她才一个月大,白乎乎软绵绵的一团,只知哇哇大哭,天天在他身上撒|尿拉|屎,让一个少年手足无措,哪会不记得她身上的胎记?
渔嫣脸红了红,小声说:“那,哪里有胎记?”
“右腋下有两颗小痣,左边一颗稍大,红色,右边稍小,颜色是褐色。”他笑笑,问:“没错吧,不管什么情况下,我总不会偷看到那地方,对不对?”
那倒是,总不能抬着她的胳膊去看……渔嫣夹|紧手臂,抿唇一笑。
“你比我大了十多岁,我们是同一个娘亲吗?她长什么样?你可有画像?”
“是,不过家都烧光了,没有画像了。”莫问离想想,低声道。
渔嫣和他对望片刻,轻轻点头,“还好,还好……你还有我,我还有你,都活着……”
莫问离的心脏猛地一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又涌上来了,非亲人,却像亲人。非喜欢,却又好像很喜欢。这些感情在他心里纠杂着,让他彷徨。
其实对渔嫣也是,越和莫问离相处,就感觉越亲切,就像上辈子就认得一样。
那些在莫问离怀里乱拱,给他身上放点臭臭的日子,她当然不会知道,也不会知道她曾咬着他手指,用力饮过他的鲜血。
“这锁,是只有我有,还是你也有?在府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认,是不想别人知道吗?”渔嫣又问。
“只有你有。”莫问离说。
“哦,可能是因为我是女孩。”渔嫣乐滋滋地,把锁收进了领口中,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脆声说:“还行,原来还有一个亲人,不那么孤单了。”
莫问离笑笑,向她伸手,“来,我带你去玩去。”
渔嫣犹豫一下,低头看画舫下面,御璃骁找不着她怎么办?
“找不着就找不着,他能拿我妹妹怎么样?若他敢欺你,我带你去天涯。”
莫问离拉住了她的手指,往怀中一拽,身形骤起,往河心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