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大丧,他居然带着长弓利箭来灵宫,这举动,引得殿下跪着的人一阵躁动。
太监搬过一张椅子,就搁在先帝的灵柩前,待他坐下之后又奉上了热茶。他捋了捋头发,打了个哈欠,阴冷的视线从那些人脸上慢慢扫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有人反应过来,赶紧磕头大呼。
再心不甘情不愿,其余的皇子们也只能跟着磕头低呼万岁。齐呼声之后,便是久久的静。夙临涵不说话,只歪在椅子上喝茶,吃茶点,偶尔打个哈欠,阴冷冷的眼睛,盯完这个,盯那个,让人忐忑不安,完全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一跪,就是两个多时辰,骄阳在天,热辣四射,已是正午时分。
“皇上,午膳。”太监抬来小桌,就放在他的面前,十八道佳肴依次端上,荤素皆有,另有美酒一蛊,美婢十人,在他身边侍奉,递酒喂菜,温柔殷勤。
有些嫔妃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汗水滚滚而下,娇|躯不停地颤抖,却又不敢出声。夙临涵为人狠辣阴冷,这时候开罪他,无异于自讨苦吃。
皇子们也敢怒不敢言,按理,这时候行完礼,可去用午膳,可他倒好,独自吃得热火朝天的,让众人就这样跪着。
终于,夙临涵放下了筷子,美婢立刻端上水,服侍他漱口,洗手,抬走桌子。
“先帝让美人们殉葬,”夙临涵终于看向了跪得快趴下的众人,慢条斯理地说:“朕觉着,这事太残忍。”
他居然说出如此善良的话?众人大感意外,都抬眼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后宫殉葬的佳人不过二八年华,给那老东西陪葬,太可惜了。”夙临涵冷笑,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拍。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哗然。
“所以,朕要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夙临涵向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赶紧把那把长弓抱了上来,他抬手摸了摸已被摩挲得发亮的长弓,细长的眼睛里恶毒的光一闪,看向了那些与他作对的皇子们,低声说:“一命,换一命,若合朕心意,朕依然让你们住在自己的寝宫。”
后宫嫔妃们互相看看,满脸惊恐,这是让她们杀人?杀皇子?
“夙临涵,你少在这里耍威风,”九皇子先忍不住了,一跃而起,指着他大骂,“本王不服你,先帝遗诏是假的!”
夙兰祺眉一皱,赶紧拉九皇子的手,小声说:“老九,不可造次。”
老九推开他,指着夙临涵大骂:“我已经忍够了,你成天献一些离奇的丹|药给父皇,父皇就是被你毒死的,我们兄弟被你压得抬不起头来,受你侮辱,为你穿靴,我们的娘亲,被你公开责骂为jian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夙临涵也不打断他,直到他骂完了,才从箭囊中抽出一枝箭,在手中抛玩着,冷冷地说:“嗯,杀了他,可得良田百顷,黄金千两。”
“谁敢!今日就要诛杀你这弑君杀父的恶鬼,为父皇报仇。”老九与身边人使了个眼色,又有几名皇子站了起来,居然从孝衣里面取出了兵器,几声大喝,兵士从外面一涌而入,把夙临涵包围在了中间。
夙兰祺长眉紧拧,悄然往后退去。
“兰祺,你去哪儿?”夙临涵盯住他,长箭往他身上丢来,“你还想当个墙头草,往两边摆不成?要么,和他们一起拿起兵器,要么,过来杀了他们。”
“夙兰祺,你别这么没种,这里已经被我们控制了,拿起你的剑,杀了夙临涵。”几个皇子也冲他大嚷,老九一甩手,把一把剑丢到他的面前。
夙兰祺慢慢站了起来,看了一眼众人,弯腰捡起长剑,在手里掂量着,狭长的眸子轻垂,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夙兰祺你想什么呢。”老九不耐烦地用剑拍了他一下。
就在这时,夙临涵突然起身,抓起那把长弓,飞快地搭箭上弦,一箭狠狠射出……
“老九小心!”夙兰祺飞身起来,猛地撞开了老九,那箭直接扎进他的身体,鲜血四溅,人往后重重倒去。
“夙临涵,你到底是向亲兄弟们下手了!”老九一声狂吼,挥着剑就往前冲。
灵宫前一阵混乱,血雨乱飞。更多的侍卫涌进来,把皇子与他们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嫔妃们吓得花容失色,不少早晕死过去,胆大的,抱头乱窜,也有一些死于乱箭之下。
夙临涵坐在那里,淡定喝茶,就像在看一场好戏。
这场屠杀没持续多久,九皇子他们不堪一击,夙临涵养的这些侍卫全都是心狠手辣之辈,又有专人执教,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双手沾满了鲜血的货色,不一会儿就把皇子们的人诛杀至尽,把九皇子几人拖到了夙临涵的面前跪着。
“夙临涵,你不得好死。”
“夙临涵,你杀啊。”
几人挣扎着要爬起来,不肯给他下跪,浑身是血,却还在怒骂。
“跪下。”侍卫们抡起刀背,往几人腿上猛击。
夙临涵阴森森地一笑,冲侍卫勾勾手指,侍卫们过去,把吓得挤在墙角的后宫嫔妃们拖了过来。
“喂,殉葬的,机会给你们了,想活就动手。”夙临涵从箭囊里抓出一把箭,往前面一抛,大声说。
嫔妃们哪敢捡箭,抖得如同风里的残破叶片,大声号哭着,俯地求饶。
“嗯,下不了手,就只好去殉葬了。”夙临涵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起来,扫了一眼九皇子几人,低声说:“别说我不顾兄弟情义,你们如此忠于老东西,我就送你们一个人情,棺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就与老东西一起去吧。”
他说完,侍卫们抬上了数口棺材,居然就这样把九皇子们丢了进去,钉死了棺盖。皇子们在棺材里怒骂着,渐渐声音小了。
“敢与我作对。”夙临涵轻蔑地一笑,又往前院看去,目光落在躺在树下的夙兰祺身上时,大步走过去,用力啐了一口,讥笑道:“你母亲是jian人,不知被我玩|过多少回,舔我的靴子才能活的破烂东西,你还敢与我作对,晚上就把你丢进湖里喂鱼。”
“皇上,该去前朝了,大臣们还等着向您请安呢。”太监匆匆过来请他。
夙临涵这才正了正头上的金冠,大摇大摆地走开。
满院残阳如血,侍卫们开始清扫大院,夙兰祺被抬起来,丢进了一辆马车上,往外晃悠悠地拖去。
半盏茶的工夫后,玄泠皇宫的上空响起了山呼般的万岁声,夙临涵在前殿正式接受百官朝拜。
夜幕,降临。
夙临涵大步走进了皇帝寝宫,这里的一切已按他的要求重新布置,撤去了天行皇帝的龙榻,换成了他新打制的黄金大榻,榻的四柱雕以美人造型,玉手纤纤,牵住龙幔,缨络翡翠缀于四周。
宫婢们匆匆迎上前来,替他解下龙袍,换上一身红色长袍,未系腰带,就这样大敞着,走到桌边去拿酒喝。
“皇上,宰相大人问,明日灵柩启程,您真不去?”太监在一边深弓着腰,小声问他。
“有什么好去的?”他耐烦地挥挥手。
太监立刻退下去。
大殿里只留他一人呆着,他伸了个懒腰,让人传了两名宫妃过来,在怀里抱着取乐。宫妃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惹他生恼。好在他今日心情不错,没一会儿就直奔主题,在美人身上寻找快乐去了。
大汗淋淋时,只见龙幔之外有人影晃去,他怔了一下,掀开布幔,睁着醉意朦胧的眼睛往外看,只见一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那里,身后是数位黑衣蒙面男人。
“夙兰祺?”他眯了眯眼睛,认出了来人,立刻一跃而起,指着他怪叫:“你没死?你怎么进来的?来人,快来人!”
“不用叫了,没人会来。”夙兰祺笑笑,手指轻轻一挥,两名宫妃爬起来就想跑开,才数步而已,就被黑衣人斩杀。
“你敢在朕的面放肆,来人!”夙临涵的脸上飞溅上了鲜血,一个哆嗦,手掌在脸上抹过,大吼起来。
“我说了,没人会来救你。”夙兰祺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冷酷地说:“你选个死法吧。”
“你敢……”夙临涵猛地转身,手按住了美人金柱上的机关。
好半天,那金柱一动不动,他的脸色大变,扭头看向了夙兰祺。
“不用费力气了,这些机前,我已经给你拆了。”夙兰祺抬起手指,在美人柱上轻轻一弹,狭眸轻扫过来,“快选吧,万箭穿心还是五马分尸?”
“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夙临涵毕竟是久经历练的人,迅速冷静下来,双拳一握,凌厉地挥向夙兰祺的胸口。
“杀了他。”夙兰祺身形一晃,躲开了夙临涵的攻击,这步子又快又轻盈,就像飞起来一般。
夙临涵怔了一下,愕然地看他,“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轻功了。”
“我不光轻功好,我好的地方,你没机会看到了。”夙兰祺掸掸袖子,淡漠地说:“杀了他。”
黑衣人身形暴起,几把长剑狠狠刺向夙临涵的胸膛。
他没机会反抗,瞪着大眼睛,重重地往后倒去,
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夙临涵,夙兰祺笑着转过头,对那几名黑衣人抱拳道谢,“多亏骁王相助,令我逃过此劫,又替我在朝中多有活动,就请各位回去后,替我谢过骁王陛下,待我完定完此处的事,马上赶去相助,粮食兵器,骁王再不必担心。”
“祺王保重。”几人点头,匆匆退出大殿。
看着这些人消失在夜幕里,夙兰祺脸上的笑意才变得古怪残忍起来,转过身,一脚踩在了夙临涵的脸上,恶狠狠地一碾,“便宜你了,恨不能让你千刀万剐。”
靴子上沾了血,他收回脚,轻轻拍掌,从暗处跑出数名侍卫,围到他的身边。他掏出锦帕,擦了擦额上的汗,缓声说:“九皇子他们的死士杀了夙临涵为主子报仇,我正在缉拿凶手。”
侍卫们出去办事,他从袖中取出小盒子,打开了,取出一封圣旨,上面早盖好了皇帝玉玺,赦然写着“传位于夙兰祺”。他取出火印,封好了圣旨,等着大臣们赶来见他。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忍耐为他赢得了最好的回报。
“如今,就等着坐山观虎斗吧。”狭长的眸子眯起,他低笑出声。
玄泠皇宫的上方,又响起了丧钟声,短短数天,换了三位皇帝,夙兰祺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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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正盛,晒得人有些眼花,拧着湿衣服,水滴打在地上,很快就氤氲起一层淡白的热气。
渔嫣晾好衣服,转头看向不远处。婧歌坐在椅上,正痴痴地看着营门外的方向。御璃骁一早就出营去了,此时还未回来。
渔嫣走过去,轻轻拍拍婧歌的肩,轻声哄她,“婧歌,太阳太大了,我们进去吧。”
婧歌摇头,小声说:“我等云秦哥哥。”
“他回来就会去看你,乖,太阳太大了,晒坏了,他会心疼的。”渔嫣扶着她的胳膊,想牵她回大帐。
“不要。”婧歌还是摇头,“他不回来,我不进去。”
渔嫣没辙了,只好过去拿了把油纸伞过来,撑开了,想让侍卫给她举着,挡挡太阳。
马蹄声渐急渐近,渔嫣抬眼看,御璃骁一行人匆匆归来了。
她一乐,正要迎上前去,只见婧歌猛地跳起来,一双胳膊抡了个圈,正打到她的眼睛上,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云秦哥哥。”婧歌飞扑过去,眼看就要撞上那高踢起来的马蹄,御璃骁用力一勒缰绳,迅速俯身,抓着她的肩往旁边拎去。
“云秦哥哥。”婧歌并不害怕,才站稳,又往他身上扑。
御璃骁跳下马,手在她的发上轻揉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要当父亲了,又或者是亲眼看着御天祁死去,他这冷硬的心肠渐有些软,也没对婧歌发脾气,只温和地说了句,“我是皇叔。”
“云秦哥哥。”婧歌却听不到他的声音,往他的怀中一凑,一双手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御璃骁抬眼看渔嫣,她一手撑伞,一手搭在眼前,正笑眯眯地看他。心中又是一酥,拉开了婧歌,大步往渔嫣面前走去,手臂往她腰上一揽,柔声说:“这么大太阳,快进去。”
“这么大太阳,你也在外面晒啊。”渔嫣拿出锦帕,在他额上轻轻抚过。
“我是男人,你是女子,这如何能比?女子娇嫩,当避开这骄阳,免得晒伤了。今日我的皇儿可听话?你有没有教他识字?”他揽着渔嫣的腰往大帐中走,居然把婧歌给弄忘了。
此时身后声声低呼,扭头一看,婧歌正一头往地上栽去,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她怎么了?”御璃骁赶紧松开了渔嫣,大步奔过去,把婧歌抱了起来,“赶紧叫白城安。”
聂双城匆匆奔去。
抱着婧歌进了大帐,往榻上一放,渔嫣便帮着用帕子擦婧歌脸上的冷汗,担忧地问:“这丫头身子这么弱,又一刻都离不开你,今天在外面痴坐了大半天,只怕是晒坏了。”
御璃骁给她掐了会儿人中,也无济于事。
白城安匆匆过来,给她探了脉,立刻打开药箱,用金针为她医治。过了一会儿,婧歌幽幽醒了,怔怔地看着御璃骁,好一会儿,轻唤了声:“皇叔。”
御璃骁坐下来,才拉住她的手,她一咕噜爬起来,又往他怀里钻来,“云秦哥哥,我们快走,皇叔要抓你,他要杀你,你为了渔嫣姐姐,命也不要了吗。”
御璃骁的手尴尬停住,无奈地低头看她。
她在瑟瑟发抖,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扣得死死的,拉也拉不开。
“臣先告退。”白城安提好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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