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在仪门边上止步,方借着别礼回身一揖,也只瞧见一片裙角罢了。
坐着车痴痴陶陶地回到住处,心头依旧灼热难当。也不歇晌,铺纸研磨,想将沐兰的样貌画出来,却迟迟下不得笔。墨汁从笔尖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将那张雪白的纸污去一片。
分明已经刻印在心坎儿上了,这会儿却记不得她的脸盘是圆是尖,眉眼鼻口又生得什么模样儿。只记得她衣衫华丽,眸子清亮,笑容亦如春日的阳光一般明媚耀眼。
于氏还不曾料到儿子患上了相思病,正指着丈夫的鼻子劈头盖脸地训斥着,“……来的时候祖父嘱咐了又嘱咐,叫你莫在姑母跟前儿提起他,你脑子叫药汤子糊住了不成,做什么偏要提起来?”
安庆中并不知道三十多年发生了什么事,打心底里不理解安老爷子做什么要那样嘱咐。话赶话的,一时说溜了嘴在所难免。这会儿心里也懊悔,只嘴巴还硬,“姑母问起来,我总不能不答,难不成要把活得好好的人说没了?”
男人心粗,于氏却有所察觉,提到安老爷子的时候,安老太君的神色不太对。
解国公出事的时候,朝廷也曾派了人往江州去抓人,安家上下人心惶惶,生怕连坐。安老太爷那会儿刚捐了个官,还不曾上任,跳着脚骂自个儿的堂妹是个祸害,说她做了国公爷的妾不曾叫哪一个沾过光,惹了祸倒要拖累一大家子人。后头又是使钱又是送礼,好容易扒上一位贵人,将这一劫数躲过去。
解国公平反之前,是怕惹祸上身。加之安老太君不知所踪,想联系也联系不上,这个于氏能够理解。那前头二十来年呢,做什么断了来往?
将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联系起来细细一想,便不难得出安老爷子同安老太君这叔侄两个之间有嫌隙。
至于是什么样的嫌隙,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安老爷子为什么指点他们来京城投奔安老太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个“财”字儿?
外头人提起安家老爷子,都道他是个宽厚的。家里人却知道,再没有比他更精明更会钻营的人了,当年说不得就曾趁着嫡兄过世,谋夺过侄女儿的家产。
怪道不叫提起他,这是怕挑起安老太君的旧恨,断了他们的财路呢。
把这话儿连敲带打地透给安庆中,安庆中觉得有理之余,不免担心,“姑母同祖父有嫌隙,又怎能信得着咱们,叫咱们帮她打理庄头铺子什么的?莫白跑一趟,这头的油水捞不着,家里的也叫别个给占了去。”
“说你不精你还真个犯起傻了。”于氏一个白眼儿翻出来,“家里才几个钱儿?你那许多兄弟子侄,到时分一分,还不够塞牙缝的。
你今儿也瞧见了,那满满一桌子菜,没个几十两可下得来?你在江州可曾吃过这样的席面?哪个缺了心眼儿,才为了守着家里那只瘦蚂蚱,放掉眼前这只肥鹅。
她府里又没个男丁,光那一个小丫头片子顶什么用?迟早有求着咱们出力的时候。便是她信不着咱们,也要顾着脸面,咱们上了门,她还不能将咱们赶出去不成?
只要她稍微抬抬手,从指头缝子里漏出一些儿来,咱们的日子就比在老家好过得多。
得了,你莫想东想西的,赶紧写信给林儿,问他媳妇儿生了没?若是生了,叫他们赶紧过来。一家子就该有劲儿往一处使,分开两地成什么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