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之后,丫的一口咬定我跟汉武帝刘彻有得一拼,那就是——金屋藏娇!
我白了她一眼,“你也算美女?”
和杨姗姗最大的快乐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相互诋毁。不管我如何开玩笑、如何嘲讽她,她都不会给我脸色看,更不会背地里给我捅刀子或者穿小鞋。
这就是朋友。
“我呸!快,如实招来,你和你那金屋藏娇的小白脸到什么地步了?”
“拜托,我们是纯洁的好吗!”我狡辩。
“我操,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还说自个纯洁,纯洁的话就不会用‘我们’了!”杨姗姗很有力地抓住我的把柄,她像扬着胜利的旌旗似地对我笑,“招了吧,好姐妹!”
我低下了头,将左手捧在右手的掌心里,我叹了口气,“我暗恋的人回来了。”
杨姗姗都从长椅上跳了起来,她拿食指戳着我的脸,“我靠,江蕙,那你屋里那个小白脸怎么办?”
我知道杨姗姗只是在挤兑我。我们这样挤兑惯了,所以也就习以为常了。只是这一次,我忽然就觉得心像蜜蜂蛰了一下,疼痛的厉害。
我半天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说我曾经多么自卑多么疯狂地暗恋萧嘉懿么?我说不出口,我只是知道,萧嘉懿是我的独家记忆,不管我如何煞费苦心地向人解释他对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都不会有人明白,甚至包括杨姗姗。
有些感情只有感同身受之后才会明白其中滋味。就像一杯冰激凌,只有在你吃过一口你才会明白这杯冰激凌是甜的还是苦的。
“你爱何大为吗?”
“你丫这不是废话吗?如果我不爱何大为,我何必大费周折地跑到奶茶店去做免费的苦力,何必装他妈的淑女!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心甘情愿地为他改变,我没有一点怨言!”
沉默。
有风摇曳藤蔓,沙沙作响。翠绿的叶子轻飘飘地落下,像是生命的绝唱。
每个人只能活一次,不是吗?
如果在你活着的时候没有抓住你想要的人或物,那么你一辈子都不会甘心,不是吗?
我把视线埋在双手里,将左手放在右手的掌心里然后来回摩挲。我忽然发觉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就是双手,不管是散还是合,它们都不会丢掉彼此,哪怕是遥遥相望,也不过是一尺多长的距离,没有咫尺天涯,更没有什么天涯咫尺。
杨姗姗笑了,她将一只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然后勾住了我的脖子,做足了严刑逼供的姿势,只不过她的声音却很温柔,“你暗恋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萧嘉懿。”我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三个字。
“噢,萧嘉懿,好名字。”杨姗姗自言自语地说,末了她又盯着我看,“江蕙,你并不爱他不是吗,你单单只是暗恋他,可并不爱他。”
“放——屁!”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自己到底爱不爱他,你也别急着回答我。这个答案不属于我,只属于你自己。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不会来找我了,哪怕他是在天涯海角你也会追过去的,更何况,他现在就在郑州。”杨姗姗的声音很轻,她认真起来向来如此,语气不急不缓,像屋檐上的积水一样,一滴一滴地浸进土地里。
只不过杨姗姗的话没有落在土地里,落在了我的心坎里。
“吃饭去吧,下午还有四节课呢。”我岔开话题。然后懒懒散散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走出被藤蔓覆盖住的走廊时,我才豁然发觉今天的阳光有些刺眼。
学校的食堂每到中午的时候都会挤得像马蜂窝似地。当然如果你没见过马蜂窝也没关系,每年春运的时候火车站有多拥挤,你就能想像到马蜂窝的状况。所以,中午在我们学校食堂买饭绝对可以跟春运的时候求购火车票相媲美了。不过,这也怪不得我们,全校两万多人,而学校只有这么一个可怜巴巴的食堂。即便如此,校领导还一个劲地修建图书馆,建到一半的工地上飞扬着“精神粮食才是大学生不断前进的动力”之类的横幅。丫丫的呸,真的是坐着说话不嫌腰疼。
这就是我们学校的特色。所谓的特色都是做给那些往我们学校报考的考生看的,等他们满怀欢喜地踏进这所学校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这些特色的背后是无处可诉的痛苦,而这些痛苦都得我们自己慢慢承担下去。
我和杨姗姗直接绕过了食堂,穿过学校的后门直奔“堕落街”。这条街道因为布满吃喝玩乐的场所而得名。我还住寝室那会经常会跟杨姗姗去一家东北饺子馆吃饺子,这家饺子都是手工做的,皮薄馅鲜,味道好的很。店主是一对四十左右的夫妻,男人沉默寡言,多数时间都是在厨房煮饺子,所以,整个店面几乎都是女人来打理的。她终日都穿着灰色的衣服,围裙上沾染着白色的面粉。闲暇的时候她就会坐在收银台边包饺子,所谓的收银台也不过是一张临近厨房的桌子,上面洒了一层很薄的面粉,桌子中间放着一个盛满了饺子馅的豁了口的瓷盆,圆润的饺子整整齐齐地摆在瓷盆的左右。
这家饺子馆和其他店面相比要干净的多。女主人很勤奋,每次客人埋单离开之后,她总会将桌子擦拭得干干净净。那是一个寡言多笑的女人,总是默不作声地包着饺子或者抹着桌子,我很少听到她沉重的叹息或者是对生活的抱怨。过去我和杨姗姗来这里吃饺子的时候总是晚上十点多了,所以,等待我们的总是狼藉而又空荡的店面。女人一边包着饺子一边交代明天要买的原料,而男人则默默地收拾狼藉的桌面。见我们进来,男人总会憨厚地笑笑,他慌忙收拾出一张干净的桌子让我们坐下,然后匆匆地跑进厨房为我们煮饺子。在等待饺子的过程中,女人就会和我们搭讪,她的口音带有很浓厚的地方音,但是我们还是听得懂。她笑呵呵地问我们学校的生活苦不苦、累不累,她絮絮叨叨地唠叨着自己在这条街道上的所见所闻,家长里短,微乎其微的生活她都愿意与我们分享。我和杨姗姗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偶尔也会回应一两句。
男人端上来的饺子很香。我和杨姗姗要的都是小碗,但是每一次,饺子量都会跟大碗的一样多。所以,每一次我们来这家店面吃饺子都会吃到很撑。
这一次也不例外。
中午的人显然是比晚上的人还要多,所以女人忙得厉害,从厨房到店面,不停地端饺子、收拾桌子,走到我们跟前的时候她还操着拗口的河南话问我们吃饱了没有。买过单之后女人送我们出了店面,不忘向我们揽客似地说:“以后记得常来啊!”
我回头看了一眼女人,她还站在店门口对我们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显得格外精神,我想,如果她也有孩子的话,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大的年纪。
下午四节都是戴教授的货币银行学。
我和杨姗姗赶到教室的时候,戴教授已经坐在讲台上了。她像往常一样穿着素白的衬衫、并不浓密的长发简单地扎在一起,安静若水地翻看着一本略微有些残破的课本。这是一个略微有些消瘦的女人,四十左右的年纪。她说话的声音极其纤细,带着一种别致的书卷气息,那声音不高不低,极其平缓,直沁心田。如果你向她请教问题,她必然是笑容满面地回答你,一遍接着一遍地向你解释清楚,没有半点的傲慢或自负。正因为如此,我才格外地欣赏戴教师,如果每个人老师都懂得自己的职责,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学生误入歧途了。
能容纳二百多人的阶梯教室被占得差不多了,除了前排还空着零星的几个位置,后排的位置不是坐着人就是放着书本。我和杨姗姗很果断地坐在了被人无视的第一排,别以为我们是不务正业的迷途少女,可实际上我们都是好学生,去年的新生奖学金可是被我们两个捧走的。
还没刚坐下来,微麻的震动感就从我牛仔裤口袋的位置蔓延全身,像电流似的。我掏出手机,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江采文”三个字。
“喂。”我犹豫了一会儿,按下了接听键。我低着头,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说,“有事吗?”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默,良久,我听见江采文沙哑的声音:“什么叫有事?江蕙,你他妈的别忘了,是谁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的!”
我忽然就觉得脸开始灼烧起来,一股强而有力的气流猛烈地冲击着我的五腑六脏,我握着手机的手越抓越紧,生怕一不小心,手机就会重重地摔落在地。
不知道是因为血液倒流所造成的血管阻塞还是一时没能从江采文的咆哮中反应过来,我沉默了很久。在过去的19年的岁月里,她的咆哮总会在我的沉默中渐渐平和,直至变成细碎的叹息。她显然是适应了我的沉默,一声叹息之后淡淡地说:“没什么,你忙你的吧,晚上有时间的话就回来吃顿饭,嘉懿在我们家。”
她的声音碎碎的,像是破碎的玻璃一样,光脚走过去,鲜血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