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贱人一回来就待在自己房里没脸出来呢。也真是的,怎么做下这种脏事儿。说来贱人也不安分,还让自己的贴身侍女请了您来的吧,还是想求情饶她那条贱命么?”
揆常在是五王爷弘昼的侧福晋送进宫来的美人儿,桃花蘸水的脸容长得妖妖调调的,素来不大合如懿的眼缘,眼下张口闭口又是一个“贱”字,听得如懿越发不悦。如懿皱了皱眉,横她一眼:“她做的什么事儿,用得着你的嘴去说么?”
如懿素来不大言笑,揆常在听得这句,更是诺诺称是。还是平常在扯了扯揆常在的袖子,揆常在忙缩到一边,再不敢说话了。如懿懒得与她费唇舌,瞥了惢心一眼,吩咐道:“你去瞧瞧。”说罢,便往内殿去了。
外头的太监们伺候着推开正殿的殿门,如懿踏入的一瞬,有沉闷的风扑上面孔。恍惚片刻,仿佛是许多年前,她也来过这里,陪着皇帝的还是新宠的蕊姬。十几年后,宫中的陈设还是一如往常,只是浓墨重彩的金粉黯淡了些许,雕梁画栋的彩绘亦褪了些颜色。缥缈的暮气沉沉缠绕其间,好像住在这宫里的人一样,年华老去,红颜残褪,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江湖子弟江湖老,深宫红颜深宫凋。其实,是一样的。
晚来的天气有些微凉,殿内因此有一种垂死的气息。尽管灯火如常点着,但如懿依然觉得眼前是一片深深幽暗,唯有妆台上几朵行将凋零的暗红色雏菊闪烁着稀薄的红影,像是拼死绽放着最后的艳丽。
玫嫔独自坐在妆台前,一身嫔装的香色地翔凤团纹妆花缎吉服,暗金线织出繁复细密的凤栖瑞枝花样,正对镜轻扶侧鬓的双喜如意点翠长簪,让六缕金线宝珠尾坠恰到好处地垂在洁白的耳郭旁。她照花前后镜,虽已明艳动人,却仍不满足,从珠匣里取了一枚金盏宝莲花的采胜佩在了鬓边。
如懿依稀记得,那朵采胜是昔年玫嫔得宠的时候皇帝赏赐给她的首饰中的一件,她格外喜欢,所以常常佩戴。那意头也好,是年年岁岁花面交相映,更是朱颜不辞明镜,两情长悦相惜之意。
如懿在后头望着她静静梳妆的样子,心下一酸,温言道:“皇上并没有废去你的位分,好好儿打扮着吧,真好看。”
玫嫔从镜中望见是她,便缓缓侧首过来:“皇后娘娘来了。”她并不起身,亦不行礼,只是以眸光相迎,却自有一股娴静宜雅,裙带翩然间有着如水般的温柔。
如懿也不在意礼数,只是伸出手折下一小朵雏菊簪在她鬓边,柔声道:“好好儿的,怎么对庆嫔做了这样的事?在宫里活了十几年,难道活腻了么?”
玫嫔轻轻点头,洁白如天鹅的脖颈垂成优美的弧度。“每天这样活着,真是活腻了。”她看着如懿,定定道,“皇后娘娘不知道吧?我和庆嫔,还有舒妃,都是太后的人。”
如懿的惊异亦只是死水微澜:“哦?”
玫嫔取过蔻丹,细细地涂着自己养得水葱似的指甲,妩然一笑:“是啊。天下女人中最尊贵的老佛爷,皇太后,皇上的额娘,也要在后宫安置自己的人。是不是很好笑?”
如懿的神色倒是平静:“人有所求,必有所为。没什么好笑的。”
玫嫔嫣然一嗤:“也是。哪怕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后,也有害怕的时候啊。安置着我们这些人在皇上身边,该窥探的时候窥探,该进言的时候进言,该献媚的时候献媚。太后和长公主才能以保万全无虞啊!”
如懿奇道:“既然你和庆嫔是一起的人,你为什么还要害庆嫔?”
玫嫔看着自己玫瑰红的指甲,露出几分得意:“太后自己的人给自己人下了毒药,绝了子嗣,伤了身子,好不好玩儿?”她慵懒一笑,似一朵开得半残的花又露出几瓣红艳凝香,越发有种妖异得近乎诡艳的美,“反正众人都以为在曲院风荷那一夜,庆嫔占尽风光,我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做了陪衬。那便随便吧,反正我是看穿了,说我嫉妒便是嫉妒好了,什么都不打紧。”
如懿轻颦浅蹙,凝视她片刻:“你若真嫉妒庆嫔,就应该下足了草乌毒死她,何必只是多加了那么多牛膝让她血崩不止,伤了本元,生不了孩子呢?你既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人,就该知道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办法。这半吊子的手法,除了叫人以为你无能,没有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