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纪年闻声,拿烟的手一顿,接着缓慢的将手从嘴边拿开,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留下一股寂寥的青烟从烟灰缸里升腾而起。
他不说话,陈放又接着说:“你头痛的病估计就是抽太多烟导致的,有机会把烟戒了。再说了,床.上不正躺着一个女人?还有必要用抽烟来发.泄?”
沙发上的男人轻笑,声音低沉入耳。
“这话也是夏征说的?”
“那可不,夏征现在简直是恨死你们了,能怎么损就怎么来。”被猜中,陈放也不掩饰,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酒窝,眉眼却是成熟男人的气质。
“嗯,是他的作风。”傅纪年一笑,勾了勾嘴角。
陈放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他不打算久留提着医药箱往门口走,一边语重心长的说:“出了这样的事儿,估计是不好进傅家的家门,你想好了要怎么打算了?”
傅纪年视线看向门边的陈放,淡声:“我有分寸。开车来了么,没开我送你?”
“大清早四五点就打电话叫我来,我不开车难不成挤地铁?”陈放打开门,“看着你的人,我走了。”
傅纪年也不跟他客套,垂眸看着手里把玩儿着的烟盒,没出声,让他走了。
大概是下午三点,窗外的雨终于渐渐停了下来。
房间里,睡梦中的叶曦和总觉得有人在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又忽然间觉得身体腾空而起了。处于条件反射,她挣扎了一下,没料到身体却突然间被什么有力的东西缠紧。
刚刚还模模糊糊的意识瞬间清醒,她睁开眼,毫无防备的撞进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深处。
原来,是被他抱起来了,缠在她身上的,是他结实有力的双手。
“你……”
“床湿透了,我抱你去客房。”
叶曦和侧目看向床,被子被掀开,露出的床单果然已经湿透了,留下一片汗水的印记。
她知道自己做梦了,很多梦,但不知道竟然睡梦中出汗湿透了被单。
客房就是那天晚上叶曦和暂住时的那间房,就在主卧的隔壁。傅纪年弯腰,将她放在床上,叶曦和发现,被单已经不是那天晚上的被单,换上了一套干净,味道清新的无印良品风的被单。
她抬头,看着他的侧脸,棱角分明。侧面看过去,睫毛居然还很长,比一般男人都长。
“对不起,弄脏了被单,没有关系吧?”她声音小小的,有些虚弱。
“自己家这么客套。忘记了?”
傅纪年从她身下抽出手臂,握上她的纤细修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的无名指。视线停留在她脸上片刻,对上她的视线。
他的动作轻柔,无声的提醒着她,那晚无名指留下密码后,这成了她家。
又或者,他们家。
“……”叶曦和报赧立马躲开他的视线,想抽回手没能得逞。
“没睡够就继续,我去换床单。”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比深夜电台的主持人还有磁性。这样低沉磁厚的声音,恐怕没几个人有。
傅纪年将被子给她盖上,自然而然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的唇依旧还是有些冰凉,落在她温热的额头上,他感到暖和,她也觉得舒服。
只是,她不愿说,不愿承认。
叶曦和还是无法适应他的亲热,尽管觉得他凉凉的唇落在发烫的额头上挺舒服,却还是即刻就埋下了头。
额头与男人的薄唇擦过,低下头的瞬间看见了自己一身棉麻质地的玉色睡衣。
“等、等等……我衣服,谁谁换的?”
与刚刚看到的湿被单情况不同,身上的睡衣清清爽爽,绝对是才换上的干净衣服。
最重要的是,里面明显空荡荡的一片,没有穿贴身的衣物。
色鬼,老色鬼,叶曦和想。
傅纪年垂着眸子,温热的目光落在她白软的耳朵轮廓上,看见一抹淡淡的的红。
他开口:“我换的,哪里不满意?”
“……哪里都不满意。”叶曦和嘟囔,像在使小性子。
“噢,是么?”傅纪年勾勾嘴角,意味深长的笑,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暧昧的打量一番,“我对你倒是哪里都满意。”
叶曦和觉得气,顺手抄起身后的一个枕头丢过去。
“长胆子了你。”枕头被门口的男人伸手接住,轻轻一抛丢回了床上,落在她脚边,严肃脸:“不准闹腾,也别睡了,在这等我。”
门锁轻轻一声响,男人关上门出去了。
看着已经关上的门,叶曦和背脊一松慢慢的躺回床上,融入被子里,整个人蜷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她目光空洞的看着窗户的方向,玻璃上还有密集的水珠,然后她开始一颗一颗的数水珠,数不清数乱了又重来。
第一颗,第二颗,第三,第四……第十——
“曦和,你回来了?”
“你看,你爸终于闭嘴了。”
“你别怕呀,你别往后退,你进来啊?这是我们家,他再也不会跟我们抢了。”
凌乱不堪的房间中,地上的男人毫无生气,灰白的墙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啊啊啊啊!!”
傅纪年正在厨房,煮意大利面的水刚刚煮沸,忽然听见从卧室传来一声尖叫,拿着意大利面的手蓦地一松,面条散乱一地。
房间里,脸色苍白的叶曦和已经停止了尖叫,却在哽咽不止的哭泣着,抽泣得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
“叶曦和!”
傅纪年觉得她几乎就又要晕厥过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手臂紧紧的拥抱住她,试图用力量给她一些安全感。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
傅纪年觉得疑惑,刚刚他出去前她明明还好好的,甚至胆子见长,以前对他避之不及,现在都敢拿东西丢他。
傅纪年抱了她很久,怀里的人才终于平静了下来,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离开客房,傅纪年没有关门。
走到客厅的茶几拿起桌上的电话,犹豫了片刻后又给陈放打了一个电话。
“人醒了?”陈放正在医院,办公室门外排队的人络绎不绝。
“醒了,又睡过去了。”傅纪年听见那边的声音,眉宇间透着疲惫,揉了揉太阳穴。从事发当天开始,他也有好几天没怎么睡觉了。
“又睡过去了?睡之前吃东西了么,醒着的时候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陈放的语气很快,感觉情况不简单。
“没吃。”傅纪年回答,眉头皱的紧紧的。
“我去,再这样饿几天,估计这条命就该没了。你赶紧把她叫醒,让她吃点东西,起来走走再休息。”
傅纪年没有回答,也没有挂电话。良久才开口:“她睡觉前精神状态很不对,哭了很久才睡。”
陈放那边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她家发生那样的事情,估计精神方面是有打击。她命悬一线我能开药救,但这心病,我估计还得找随姐开药。”
“这种情况下,让她见心理医生她肯定会反感。”
傅纪年看向卧室,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了,叶曦和心性说高不高,但性子很倔,从她长久以来跟他的相处中就很容易看出这点。
“你这两天忙她的事情够多了吧?上午跟夏征通电话,我听他那意思似乎是你要接手她妈这案子?这么明显的结局,你还想来一把,力挽狂澜后重出律师界,扬名四方?”
傅纪年的确有这打算,还没想到具体怎么实施。
“得了,我这儿还有人看病。我不跟你说这么多,说了你反正也听不进。随姐那,我去说。晚上去你那吃饭,不说来看病。一顿饭的时间,依着你姐的能力,摸得门儿清。”
“嘟嘟”两声,电话挂断。
傅纪年挂了电话,一抬头看见卧室的门口站着人。
是穿着睡衣的叶曦和,没有再哭,很冷静的模样。
他愣了有一秒,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他讲电话。
视线在她身上走了一圈,发现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正死死揪着睡衣角。
“醒了?”他声音磁厚传进她耳朵。
叶曦和面目表情看着他,张口声音嘶哑,语气却出奇的镇定。
“我知道你一定了解发生什么了,所以我不跟你拐弯抹角,我想见我妈,她还在局子里吗?”
傅纪年没打算跟她讨论这个问题,也更没料到她一觉醒来会这么直接的问自己,他以为她只会哭,伤心欲绝的哭。
看样子,他小瞧她了。
傅纪年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
“你应该见她。庭审已经结束了,她现在在槐山……”男人抬眼,见不远处的女人神色如常,又继续,“在槐山监狱,等第二次庭审。”
他没告诉她,也是最后一次庭审。也没告诉她,他会亲自出面。
叶曦和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痛苦,随后她有些怯懦的开口,询问到:“我爸……他,他在哪里?”
傅纪年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她身体深处的恐惧,他坐在沙发那边,看着她的神色陈定,蕴含力量。
他开口,“过来。”
叶曦和不动声色,站在原地没动,咬着干裂的嘴唇。
“过来我再跟你说。”
傅纪年的声音又低沉又轻柔,让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她抬脚,慢慢的走过去。
沙发前,傅纪年见她缓缓靠近,足够近之后,他伸手将她拉近自己的怀里,坐在了他腿.上。
叶曦和睡太久,几天没吃饭,几乎没有什么力气。男人一拉,她整个人就顺势倒进他怀中,她正要抬头抗拒,男人结实的手臂搂住她,宽厚的手掌落在她后脑勺,将她按在他的颈窝处。
再接着,他磁性的声音响起,安慰着她的心神。
“一切都还好,他正在槐山的陵园里休息,那里风景很好,葬礼也很体面。”
“葬礼?你……你安排的?”
“我应该的。”
叶曦和苍白的脸埋在他颈窝,呼吸里闻到了熟悉且让她心安的木香,是他身上的味道。与以往不同的是,烟味儿变重了,薄荷的味道也浓了。
他最近一定没少抽烟,她想着,接着就红了眼眶。
在他肩上蹭了蹭,想把眼泪蹭掉,没想到适得其反,既委屈又感动。
傅纪年已经察觉到她又在哭,手握在她腰上轻轻一推,想看她。
叶曦和感觉到他的动作,伸手抱住他的上身,拼命往他颈窝里藏。
傅纪年心尖儿都在颤,不再动作,有着些许青茬的下巴靠着她的侧脸,薄唇在她耳边。
“擦我衣服上?很贵啊。”
叶曦和擦泪的动作一顿,脑袋停住。
“我睡了多久?”
“今天是第三天。”男人醇厚的声音响在耳边。
“我睡了三天?!”
“嗯。”
傅纪年手上的动作轻轻地一动,打算将她与自己拉开一点距离。
在他怀里的叶曦和眼眶还是湿润的不肯让他看到,始终用力圈着他上身。
傅纪年无奈,只好以熊抱的姿势抱着她站了起来,托着她臀.部的双手很有力,起身也起得很稳当。
“你干嘛?!”
身体突然腾空而起,叶曦和紧张,把他抱的更紧,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她掉下去。
“你不肯下来,那就抱着。”傅纪年抬脚,往厨房走,“吃面,怎么样?”
“那、那你放我下来。”叶曦和的脸很红,羞得不行。
他的手就托着她臀.部,隔着薄薄的一层睡衣,她能清晰的感受他的手指上的温度,以及为了托住她手指的力度。
傅纪年瞄了她红起的耳朵一眼,走到开放厨房的操作台时将她放在上面坐下,这样一来,姿势又变成了他跻身于她两.腿之间。
叶曦和更觉得害臊,把头偏向一边,要推开他又没有多少力气,索性垂着头。
“你朋友给你打过电话,你要打电话跟她聊聊么?”
跟朋友聊聊,情绪或许会好点。傅纪年纵身商场这些年阅人无数,各种虚情假意,真情真意的人都阅历过了。所以他看人也挺准,他觉得,林薇是个很好的朋友。
“什么时候打的?”
“出事第二天。”
叶曦和拿起电话时有点紧张,知道林薇肯定担心死了。同时,也害怕林薇问她怎么回事,她不知道能怎么回答。
实际上,林薇确实担心死了。
接到叶曦和电话时,她正在看新闻,最近的新闻不管是电视还是报纸,都刊登了三天前发生的事情,标题赫然醒目的写着:夫妻吵架,女子谋杀亲夫。
加上她本身就在报社工作,除去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不实言论,她大概知道了发生了些什么。
“和和!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等了三天等你醒了回电话,急死我了!”
林薇捏着电话,拿起遥控器关闭了电视,电视屏幕上血淋淋的案发现场一瞬间变成了一片漆黑。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林薇听着叶曦和愧疚的声音,也跟着愧疚起来。
“我原本想去看看你,但知道你住傅总家就没去。傅总最近貌似都在忙你的事情,公司没管理错过一个新的开发案,连股市都跌了,虽然没跌多少但毕竟是跌了,所以就没敢再去添麻烦。”
“傅总?傅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