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将军到底是什么心思,可能碍于身份不好明说,这也是因为他身份不一般,不用担心太多,可都虞候与我等是什么人?一旦事情到了最后一步,秦王或许顾忌王将军身份,为了稳定人心留他一命,可咱们这样的人,可是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秦王为了立威,说杀了便也杀了,到时候谁给我们喊冤去?”
将领不说话了。
小校见对方颇有心动之色,继续道:“当年郭公伐蜀,都虞候功劳何其大?遍数军中,也没几个人及得上,可在东川这些年,莫说都指挥使的位子,便是半步也没能再进,都虞候难道就甘心?”这话难免有夸大之处,将领却没有反驳,反而很受用。
说到这,小校的语气更重了些,咬牙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个道理都虞候岂会不知?我等在东川拼死力战,死伤惨重,便是胜了,又且如何?东川一隅之地,一个萝卜一个坑,战后都虞候又能再进几步?而此番有这样的机会,不需死战,都虞候就能再进一大步,少说也能升为都指挥使,何乐而不为?不只如此,到时候都指挥使可不再是东川一地的都指挥使,而是整个大唐的都指挥使,不仅摆脱了叛军的名声,更能成为帝国的实权将领,留下忠义美名在世间,光宗耀祖,何乐而不为?某为都虞候考量,还请都虞候三思!”
将领眼神变幻不停,心跳已是加快,快得连他自己都听得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又该为谁卖命到底?
大争之世,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砝码还不够大。
梓州城外,王师大营。
“依照大帅的意思,末将每夜往城中射去劝降信,至今已连续八日不曾间断,送出去的劝降书,已有好几万份了。”孟松柏在汇报情况。
“很好。”李从璟微微颔首,却未多作评论。
“大帅为何不问成果?”莫离摇着折扇微笑问。
“此时不必问,因为火候还未到。”李从璟淡淡笑了笑。
“依大帅之见,何时可谓火候已到?”莫离继续问道。
“要想东川实权将领投诚,需得满足两个条件。”李从璟道。
“哪两个条件?”莫离问。
“一者,获胜无望;二者,援军无望。”李从璟道。
“该如何做到这两点?”莫离问。
“这两点我等一直在做,只是火候问题。连日来我军攻势日重一日,想必东川兵将已感受到了压力,只有在获胜无望,战斗变为毫无用处的牺牲,自身性命受到严重威胁时,东川实权将领才会起别样心思。”李从璟道。
“此时再诱之以重利,自然不用担心无人投诚。”莫离笑道。
“正是如此。”李从璟道。
“却不知火候何时会到?”莫离又问。
“西川贼军败退的时候。”李从璟语出惊人。
“然则西川贼军势大,百战军要坚守玄武县已是艰难,又如何能将贼军击败?”莫离追问。
“百战军无法独自胜任,本帅难道不会发军相助?”李从璟笑意醇厚。
“大帅准备何时发军相助?”莫离又问。
“火候到了的时候。”李从璟道。
“如何判知火候已到?”莫离再问。
“西川援军久攻玄武不下,锐气已失,兵锋已钝之时。”李从璟道。
“玄武县战事已经持续五日了。”莫离道。
“火候快到了。”李从璟颔首。
李从璟、莫离两人对话时,桑维翰一直在细细聆听,细思之下,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觉分外心惊。待对话进行到此处,桑维翰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军帅准备发兵玄武县,击溃西川贼军?”
李从璟转过脸来,“有何不妥?”
“之前只听闻大帅要阻拦西川贼军来援,攻下梓州,未曾想大帅竟是准备在此将西川贼军也一道击溃,骤然听闻,心惊之余,心折不已。”桑维翰心悦诚服道。
“西川贼军既然来了,又给本帅惹了不少麻烦,难道本帅要放任他们全身而退不成?”李从璟笑道。
“这......自然不能!”桑维翰汗颜。
莫离笑道:“参军入府之后,少见殿下征战沙场,对殿下用兵习惯知之不深,也不奇怪。往先殿下为一方镇将时,军备尚且不够好,兵力尚且不够多,士卒尚且不够精锐,胃口便已大得很。此番伐蜀,乃是征讨叛逆,有大义之名,且手提帝国新成之禁军,又有大唐有数的精锐藩镇军相随,军备优良,后顾无忧,胃口又岂能不见涨?”
这话说出来,不乏揶揄之意,引得众人大笑。
“胃口不大,焉能尝尽世间美味?”李从璟一语双关,“有志者,胃口非大不可!”
他站起身,负手道:“此番作战,乃是围城打援,一石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