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都摆满了东西,地上仅有一条勉强可以落脚的通道,走在其中不免要提心吊胆,担心碰到了什么会造成连锁反应。到处摆满了瓶瓶罐罐,许多蒙着布,桌上玻璃器皿扭曲的形状仿佛魔鬼造物;大量书本被随意弃置在地,贵族家庭恐怕都没那么奢侈——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它们并非精致的手工本,而是随意装订起来的笔记,字迹来自同一个人。
“老师,教会的人到红河村来了!”杰伊急匆匆地说,“戴圣徽的司铎和两个苦修士,一个苦修士能让人麻痹,那个司铎可能有真实异能!”
房间一角动了动,蓦地钻出个人影,头脸都裹在黑布里,只露出一双蓝莹莹的眼睛,仿佛故事中躲藏在阴影里的巫师。人影对杰伊比了个手势,放好架子上沸腾的圆底玻璃瓶,快步走出来,关上了门。
“只有那三个人?”那个人揭下蒙着脑袋的黑纱,问道。
暴露在阳光下的脸并非童谣故事里的丑恶的巫师,反倒美丽得让人吃惊。那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束起的金发中参杂了银丝,眼角和唇边的纹路都说明他已经不再年轻,然而时光落在他身上就如同工匠的刻刀,反而增添了成熟的风韵。他为走廊里的光线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抿起的薄唇显得更加严厉。
与天生带着股亲和力的学徒不同,被杰伊称为老师的中年人虽然十分俊美,却有股让人不敢亲近的气势。他审视的冰冷目光就像蛇看青蛙,被他看着的少年却半点不怕,倒豆子似的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这里怎么回事?”年长者打断他,碰了碰杰伊的脸,“被他们弄的?”
少年下意识要摸脸,手被一把抓住,脸颊覆上柔软的布料。杰伊乖乖站着等老师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嘶地抽气,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刚才跑得太急,被树钩到了。”
“你急什么?”年长者冷笑道,“千人以下的军队,主教等级以下的司铎,这种程度敢来找麻烦,倒霉的可不是我。”
杰伊哇了一声,睁得滚圆的绿眼睛简直能射出小星星。老师被这强光闪得弯了弯嘴角,周身冷峻的气息为之一敛。
“冒失鬼一个。”他嘟哝着摇摇头,转开话题道:“不是真实异能,那种制造契约和测谎的才是。能让人有问必答,甚至让你差点说出他没问到的东西,他的异能肯定少见得不能放在任何分类当中。”
“他很奇怪。”杰伊回忆着,“我明明很警惕,他问我话的时候,我觉得像在和您说话,差点把什么都说出来了。感觉怪恶心的。”
“跟我说话怪恶心的?”老师挑起一根眉毛。
“才不是呢!”杰伊连忙说,“跟陌生人讲话却像和您讲话一样很恶心……唉呀!就像有个人扮成了您招摇撞骗一样,脑子清醒着感觉却不对头,特别不舒服!”
他苦恼得连比带划,看到老师变大的笑容才意识到自己被逗了。“老师!”杰伊气呼呼地叫道,“我说要紧事呢!”
年长者低笑起来,揉乱了学徒的头发。“我也在说要紧事啊。”他轻松地说,“你这几天别下去了。那个司铎不会久留,你做得很好,他不会在意你这样的小人物。”
杰伊担心地看着他,他明白学徒的担忧,但只是摇了摇头,说:“如果他的目标是我,更不用担心,刚才说过了,一个司铎我还不放在眼里。有这个空想东想西,不如去给我切鼠尾草。别忙着跑!先把你的脸敷一敷。”
杰伊点了点头,此时一只鸽子扑棱棱飞进窗户,咕咕叫了两声。年长者解下鸽子腿上的信件,杰伊连忙去找饲料喂信鸽。他捧着一把谷子转回来的时候,老师正皱着眉头,手指一下一下扣着窗台。
学徒把饲料喂给鸽子,偷眼看着沉思中的老师,没去打扰他。透光的信纸映出倒着的字,杰伊没特意偷看,只扫到了零星几个字眼。
“神眷者”?
即使从老师那里学会了读写,这个生僻字眼对杰伊来说依然不太好理解。他无意识地去寻找上下文,只看见“提比斯”……。
“杰伊,帮我把十四号格子的东西拿过来。”
老师放下信纸,叫了他一声,杰伊立刻忘记了刚才在想什么,一溜烟往储物室跑去。
年长者折返回房间,将信付之一炬。他撕下一张纸片,在上面简短地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