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者第二次把种子发给了边民,她嘱咐所有人做伊恩之前演示过的事。“你们只可以吃第一次浮到水面上的种子。”她说,人们便听从。
边民带回种子,清洗、挑拣、滤水、蒙布、加盖。新告示边教士们被团团围住,直到喉咙说哑,前来聆听指导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再两天后,每一家的锅碗瓢盆里都长满了幼苗。
自此提比斯防线无人不信神眷者,所有人对她信服得五体投地,坚信她所说的便是神灵的法则。哪怕她本身不是神明,她也一定是先知、贤者这样的伟大人物。
他们又按她说的,一把种子放一个碗或碟,把浑浊的红色泥水倒进里面,刚好能让种子一半暴#露在空气中,一半浸没在泥水中。他们小心翼翼地把全家吃饭的家伙供奉在向阳的地方,每天追逐着日光挪动好几次。这也是神眷者的指点,“追逐光明”总算有了他们熟悉的宗教色彩,人们做得非常勤奋,效果也肉眼可见:幼苗每天长一个指节,不久就有一个巴掌那么高。
直到很多年后都流传着这样神秘的说法:催芽要躲光,是神眷者教导凡人躲避光明神的目光;长芽要逐光,那是为了尽可能地偷窃光明神使万物生发的力量。“神眷者站在凡人这边,从严苛的神明手中窃取权柄”的桥段喜闻乐见,流传广度远超什么“植物的向光性和背光性”的枯燥说法,在几百年后仍有人津津乐道。
至于安叙,她目前很庆幸两件事,其一,她有个读农业大学的朋友,曾经跟朋友进过实验室,听对方讲过催芽育种的条件;其二,她发现丹尼斯这个铁公鸡下发种子时扣了一半下来,所以之前的损失还可以弥补。
安叙感谢丹尼斯的帮助,并把说好的免费援助扣了一成。
等发现种植真的有戏,不用她提醒,修道院和边境军都不再消极怠工。丹尼斯谨慎地拨了一半教士种田,而简更是大手一挥,十分放心地让大部分边境军暂时解甲归田。“不是有你在吗?”她心很大地说,一副有外挂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人们在安叙的指挥下清理空地,买到的种子有限,拆迁办少女的秋冬成果暂时已经够用,只要清理一下杂草碎石,松一松土地。他们把有一个手掌高的幼苗一坨一坨埋进土里,每一坨间隔一臂距离。每天有人换着班给土地浇水,一时看上去步入了正轨。
……才怪。
第无数次,安叙沉重地想:人怎么能笨到这个地步呢?
今天有两个人为耕种范围的事情吵了起来,因为他们用手臂量出来的距离有重叠;昨天有人种着种着发现种到别人田上,因为昨天整好地回家前这位新农民把两只鞋子一脚指东一脚指西地放着,以示一只脚的脚尖指着自己的田,一只则指着别人……类似事例每天都要发生好几遍,更别提不知道哪个容器装水多、不记得自己浇了几次浇了哪里等等问题。
这是个贵族才能读书识字,除了神学院和贵族学院、家教外不存在学校的世界。
因此平民不识字,不识数,不分东西南北左右(上下他们还是能分清的),不会换算度量衡等等,都是件非常正常的事。
麻烦的岂止把“安叙教你中学生也会的科学小常识”变成“神眷者指点你世界运行规律”,他们缺乏的岂止是种植方式和不迷信的思维方式。这里的边民缺少知识,没有素质,三观奇特,他们与安叙之间,相差着数百年的现代文明。
安叙终于无法忍受了。
“弄点人教他们!”神眷者半点不客气地拍着修道院长的桌子,“不要多高深,只要认字、识数就行!你们这边的修道士认字吧?”
丹尼斯的脸扭曲成一个特别微妙的表情,他憋了口气,看起来想反驳神眷者不恰当的诬蔑(修道士们当然认字!不是阿铃古出身的教士也有尊严!),又碍于对方手里捏着供奉的借据和种植的方式,把反驳咽了回去。
“我们认字。”他矜持地说,“可是神眷者阁下,你们要让教士们教导平民?这太异想天开。”
“我说要种地时你还觉得异想天开呢。”安叙翻了个白眼。
“我不知道神眷者阁下有什么不满意,”丹尼斯诚恳地说,“所有平民不都驯服如羔羊吗?”
“哪里不满意?我哪里都不满意!你见过这么蠢的人?”
“可是,平民们不就是这个样子的?”丹尼斯一脸顺理成章地问,“‘狮子用牙与爪驱使羔羊,牧羊人用鞭子,因为羊是盲目的’。平民怎么可能不愚蠢?这就是贵族与我们牧羊人存在的必要性啊。”
“蠢。”安叙说。
“的确如此。”丹尼斯附和道。
“我说的是,写出那句话和相信那句话的人。”安叙不以为然地嗤笑。
平民不需要思考,贵族和教廷思考就够了。他们最好像被蒙着眼睛的驴子一样,听话地在磨盘边打转一生,直到死去,被剥皮煮肉。——只是那些习惯了站在人群顶端的人忘了,他们本质上依然同为人类。
“羊、狮子、牧羊人?分得这么清楚,你们之间有生殖隔离还是怎么的?”安叙对着丹尼斯明显没听懂的表情撇了撇嘴,“羊不是天生的羊,都是教出来的。你们把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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