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楼时,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三点半。
他上楼,把许南风叫醒,又哄着她把酸奶喝了。
不解酒的话,明天清早起来,脑袋会痛到爆炸。
许南风迷迷糊糊的喝完酸奶,又继续沉沉睡去。
陆西洲见她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额角的汗,也渐渐散了下去。
才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很快,进入睡眠状态。
凌晨五点,天蒙蒙亮。
许南风皱了皱眉头,缓缓睁开眼。
头有些疼。
有些残余的片段如同电影镜头般,闪过她的脑海。
她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眯眼打量着四周。
白色的墙,光秃秃的天花板,碧绿的窗纱,米色的......沙发。
沙发上躺了个人。
她定睛,眼珠子不动了。
微弱的光线下,依稀能辨出,那人穿了一身灰色居家服,运动款的。
很眼熟。
他背对着她,身形高大,头发漆黑。
结合以上特征,许南风判断出,沙发上的人,是陆西洲无疑。
所以,陆西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垂下有,努力的去回想昨晚的片段。
想不起来。
嗯,总而言之,陆西洲是出现在别墅了。
如何在陆西洲不发现她的存在下离开这里,是个值得深究的难题。
许南风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有些抓狂的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这根本是个不可能成立的命题。
似乎,她只能等着陆西洲醒来,然后跟他尴尬的会面。
可问题是,她现在很口渴,嗓子都快要冒烟。
喝不到水,她会活生生煎熬死。
看来,有必要下楼一趟。
动作放轻点,大概,不会把他吵醒吧?
他看起来,睡的挺沉的。
纠结了几秒,许南风掀开了被子。
没有穿鞋,光脚下了地,这样可以把摩擦减到最小。
她踮着脚尖,跟做贼一样,从床边向门口挪动。
短短的几米,走的异常艰难。
好在,有惊无险的走过去了。
她打开门。
寂静的空气里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很细,很薄弱。
许南风回头看,陆西洲并未受到影响。
她松了一口气,顺着那一条窄窄的门缝,往外钻。
刚迈出一步,她听到身后响起沙哑低沉的嗓音:“醒了?”
“......”
好不想回头,就这样装作没听到走掉,应该,可以吧?
可以的。
许南风自我安慰,然后缓缓直起身子,把后脚也迈了出去。
下一秒,却听到声线更为低沉的男声,夹杂着几分不悦:“许南风!”
“......”
装不下去了,怎么办?
感觉只要她再往前一步,陆西洲就会立刻上前,把她无情的拖回房间里。
想了想那个画面,许南风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几秒后,她暗搓搓的折回身来:“早上好,昨晚,麻烦你了。”
她醒来就回到了家里,与此同时,陆西洲也出现了家里,这不大可能是一个意外,所以,她猜测,昨晚,是陆西洲把她带回家的。
陆西洲看着她,没说话,表情深谙难辨。
许南风站在门口,有些拘谨,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
空气里充斥着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陆西洲打破了这沉寂,他静静的看着许南风,说:“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许南风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陆西洲,将他赶出去,似乎不太可能。
而且,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逃避了。
逃不开,那就面对吧。
她点头,语气平静:“好。”
走回房间,在床上坐下。
同陆西洲正面相对。
此时,她再也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口渴了。
整个神经,都因为即将而拉的谈话变得紧绷,有些无所适从。
她的内心,远不如她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是陆西洲率先开口,说了三个她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字:“对不起。”
他说,许南风,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他早告诉过她,不要对她动心思。
是她,没能忍住。
许南风轻轻摇了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
陆西洲像是没听到,自顾自的说:“这件事是我做的有失分寸,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但你放心,许南风,我不会亏待你,作为补偿,这套房,我将会划到你名下,另外,我会让律师开一张□□给你,数额你可以随意填。”
―――――
陆西洲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完这句话,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许南风无话可说。
他的补偿很丰厚,所开出的数额是她三年时光所能赚到数额的无数倍。
而她和他,当年的交易,也源于金钱。
如今看来,算得上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在这场为期三年的金钱交易中,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以至于此时此刻,听到他以这样决绝的姿态了结这段感情,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她不要他给予的这一切,只想要他留在她身边,哪怕是这样卑微的祈求,他会答应吗?
不会的。
她太了解陆西洲了。
他是个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更改的人。
她静静的看着他,看了良久,她听到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好。”
陆西洲显然没想到她会答应的如此干脆,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只有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陆西洲站起身来,像是初见时那般,淡漠疏离的看着她:“那我走了。”
许南风仰着头去看他的侧脸。
窗外天光熹微,光线透进窗纱,只薄薄几缕,恰好落在他面上,一面明,一面暗。
那么好看。
那是她喜欢到骨子里的人。
可从今往后,便是她不能再靠近的人。
她垂下头,不敢再看。
再多看一眼,她都会忍不住冲过去狠狠抱住他。
半晌,她眼睫轻颤,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嗯。”
然后,余光里,她看到陆西洲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离开她的世界。
就如同,三年前那天,他一步一步走进她的世界。
他走到了门口。
隔短短的距离,却好像一个世纪。
他修长的手指落在门板,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
理智好像就是在那一瞬间崩溃的。
什么尊严,什么面子,她统统都不要了,只想再好好看他一眼。
于是,在门外那束光线照到他脸上的那一瞬,许南风开了口,她说:“等等。”
陆西洲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眼底带着诧异,看着她。
许南风攥了拳,脑海里思绪万千,百转千回,无数挽回的话沉浮。
可最后,她也到底只是问了一句:“那天,在京都,为什么会进来?”
为什么?
陆西洲想起他们初遇那天。
他站在包厢外,在某一个瞬间,不由自主的推开了那扇门。
推开门的那一瞬,他脑海里在想什么?
似乎是十六岁那年,2010年的夏天。
天气燥热不堪,教室里的吊扇在旋转时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课间操休息的时间,他去上厕所。
途经女厕时,听到了哭声。
崩溃的哭声,绝望的哭声,隔着门板渗出来。
那是时羽的哭声。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闯进了女厕,看到了被几个女生围住的时羽。
他脸色铁青,那个女生在怯怯的看他一眼后,在他无声的逼视中,带着几个女生离开。
彼时,快要上课了。
厕所里已经没有人。
时羽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像个断了线的扯线木偶。
他看到有无数的面包虫从她的衣服里爬出来。
她吓到连哭都忘记。
昆虫恐惧症,那是飞扬跋扈的时羽唯一的弱点。
那天,在厕所里,他把时羽拔了个精光。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身体,年轻的身体,白皙细腻,每一寸都是致命的诱,惑。
那是他第一次有想要娶她念头的开始。
也是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愿碰别的女人。
为什么会推开那扇门?
因为,那天她的哭声里有着和时羽一样的绝望,崩溃。
回忆寡然而止,他抬起头看,看到许南风探究的眼神,充满......希望的眼神。
那句话忽然就不忍心说出口。
可她出乎意料的固执,又问了句:“为什么?我想听实话。”
他眼神闪了一下:“你的哭声很像她。”
许南风没有问那个她是谁。
她眼里的光一瞬间暗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是不是,之所以会把我带回来,留在身边,也是因为......我像她。”
陆西洲抿着唇,没回答。
可许南风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眼里的光,一瞬间,灭的干净。
她缓缓垂下头,抬手捂住眼睛,陆西洲看到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看到有水滴顺着她手指间的缝隙滴到她的白裙上。
她哭了。
陆西洲忽然感觉胸口压了巨石一样的闷疼,他站在门口对她说:“别哭了。”
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许南风一瞬间止住了哭声。
她抬手抹了泪。
她朝他走过来,在他身前站立,然后抬头,一双发红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陆西洲,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陆西洲哑声:“问。”
许南风看着他,眼神倔强而固执,像是一朵风雨中悬在枝头即将飘零却迟迟不肯坠下的花。
她问:“陆西洲,这三年来,有没有一瞬,你对我动过心,同她无关。”
哪怕,只有一次。
陆西洲凝视她的眼。
他想回答,有。
有很多次,他看着她,彻底忘了时羽这个人。
可他不能这么回答。
因为相对起曾对她动心的那几个瞬间,年少时的喜欢,似乎更为深刻。
他已经和时羽订婚,这辈子,同她之间,再无可能。
没必要让她留念,不如彻底死心。
于是,在许南风卑微的渴求之下,他对她说:“没有。”
干净利落。
没有一丝情绪。
“可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好到让我离不开你。
“不过是......看你可怜。”
原来,只是怜悯。
泪水缓缓漫过眼眶,许南风说:“好,我知道了。”
这便是他和她的结局。
她选择放手,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
陆西洲离开的第二天,律师来了。
拿了房产转让的合同和一张空头支票。
许南风没在房产合同上签字,也没再空头支票上填写数额。
她明确的拒绝了律师。
她和陆西洲的感情,在她的心里,不应当以物质作为结尾。
况且,同他有关的一切事物都会叫她触景生情,不如不见。
她要干干净净的走。
然后彻底将他,连同这个城市,一起压在尘封的回忆中,再不忆起。
―――――
三天后的清晨。
太阳刚刚冲破云层,在混沌的天地间洒下劈开暗夜的第一缕光线,许南风站在门前,最后一次回望这个曾待了三年的地方。
眷恋,不舍。
可最后,也到底要离开。
她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陆西洲送她的生日礼物,和那条项链。
不舍得扔下。
那曾是她万分宝贝的东西,是她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东西。
那是,她和陆西洲在这世间唯一的联系。
明明想全部抛之脑后的,可在最后一瞬,到底还是没能做到那样的洒脱。
她纵容了自己。
就这么一次,允许自己软弱。
短短几秒,她收回视线,拎着行李箱,一步一步走出铁艺大门。
管家还没醒,她刻意在他未曾察觉的时候离开。
因为告别的场面总是让人难以忍受。
在这地方的三年,除却陆西洲,还有管家,也是让她感到温暖的存在。
离开别墅,不敢停留,打车。
车门合上两侧风景开始倒退的那一瞬,许南风泪流满面。
她在这个地方重获新生,也在这个地方心如死灰。
这个地方,给了她这一生最难忘的回忆。
前方忽然传来出租车司机的声音:“去哪儿?”
“机场。”
人声鼎沸的机场,她准时登机。
飞机冲上九千米高空。
许南风望着窗外。
A市,再见。
陆西洲,再见。
―――――
飞机降落在一座古城,雅致幽静,临水而立,小桥人家,风景如画。
是隔绝外界,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很久以前就想来这个地方了,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她来了。
为散心也为静心。
两个月的时间,她待在这个地方,偶尔坐船从小河淌过,看河边的芦苇随风飘荡,偶尔坐在古朴的客栈摊开画布,看着来往的行人画一幅设计图,偶尔坐在青石板上,双脚放在清爽的水里,看着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天空。
关于陆西洲,关于那些过往,好像正在一点一点的离她远去。
两个月后,她走出悲伤。
三年的过往,抛至脑后。
她去了海城,一处临海的城市,人烟稀少,僻静安然。
在某个不起眼的小公司找了一份设计师的工作,朝九晚五,融进这平庸的人世,过一份再简单不过的生活。
而在某一天下班回家,她照常吃过饭,抱着零食看电视,看到了一则新闻。
彼时,已经是五月份。
新闻里说,尚秀董事长和名模时羽,将在五月十二日举行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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