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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临榻的木头窗棂皆开着, 恰好能瞧见院子里的光景…
许氏眼看着在外玩闹的霍令君,眉眼温和,面上也跟着化开一道柔和的笑意:“我原本还担心历了那回事,令君会害怕, 如今这样看着倒是挺好。”
霍令仪闻言也朝外头看去一眼, 待瞧见那副鲜活样子, 她的眉眼也泛开了一抹笑,口中也跟着说道:“令君到底是姓霍, 即便年岁还小,可这血缘里牵扯的心性却是不会变得…”待这话说完, 她便把先前择完脉络的橘瓣递到了人跟前的盘子上。
“是啊…”
许氏的声音很轻,一双眉眼却越发温和了几分。她看着院中霍令君的身影倒像是在透过他看着那个已不在这个世间的男人…等再过几年, 令君和他只怕是越发相像了。许氏想到这,心下也不知是怎样的感觉, 即便时日已过去那么久,可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仿佛都能看到那人站在床边看着她。
可每每等她伸出手去, 那个垂眸轻笑的男人便又消失在了这虚无之中。
几番缱绻与缠绵令得许氏的心头还是忍不住漾开一道轻叹, 可她终归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收回了眼朝霍令仪看去, 身边的霍令仪仍旧弯着一段脖颈,一双修长的指根仍在摘弄着橘瓣上的脉络。
许氏看着她这幅模样, 又看了看眼前这一盘橘瓣, 倒也消了那股子愁绪意, 轻轻笑了起来:“好了,已够吃了,这橘子虽甜可用多了难免也上火…”
她这话说完见人放下手中最后一枚橘瓣,便又取过一旁放置的帕子握着霍令仪的手细细擦拭起来。等擦拭完,许氏思及先前容安斋发生的那些事,却是又停了一瞬才开了口:“林氏这回的确有了大过错,只是她到底与你祖母感情厚非。”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细细打量着霍令仪的面色:“如今你祖母既把这事揽了过去,可见是不想把这事闹大…若是她处事不得你的心意,你也千万要忍着些,切莫和你祖母去吵去闹。”
许氏是知晓霍令仪的性子,何况此次犯事的又是林氏…她还真怕晏晏会不管不顾闹上前去。
母亲虽然疼晏晏,可若真被晚辈这样抹了脸,难免也有些难堪…为了一个林氏,折损她祖孙两人的情分委实没有这个必要。
她后话说得极慢,还带着几分未加掩饰的担忧。
霍令仪只听了一消便明白了,她轻轻笑了下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手却挽着许氏的胳膊连带着整个身子也跟着靠了过去,跟着才开了口,声音温和,眉眼含笑:“母亲放心,祖母是长辈,我又怎么会与她去闹?”
“那就好…”
许氏听得这一句总归是松了口气。
她握着霍令仪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先前折起的眉心也跟着松了开来…只是话却还带着几分犹疑:“虽说咱们信王府比起其他勋贵算不上富裕,可她居于这内宅后院,平素所需皆可从公中拿…我实在不懂,她究竟是为何要去做这样的事?”
“不过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霍令仪说这话的时候,微垂的眉眼还是忍不住沾了几分冷色…林家本就不算富裕,当初林氏进府的时候虽说是抬足了嫁妆,可那其中虚虚实实的到底有多少珍贵东西,明眼人却是一眼就能看个通透。
林氏既然能掌府中中馈,自然免不得要替她那一双儿女好生安排一番。
霍令仪想到这却是细细思索了一番,她重新端坐起身,眼看着许氏口中是道:“有桩事我倒是很早就想与母妃说一说了,如今令君的年岁越长,虽说已由府中的西席授予了蒙学,这若是放于别的府邸却也是够了。”
“只是如今令君肩上的担子重,咱们自然也要替他好生安排一番。”
霍令仪虽然不喜林氏这个女人,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虽说出生不高,那份心性的确是鲜少有人能及。霍令章如今也不过十三岁,林氏却已几经周转替他寻了一个又一个好先生,不顾他是何等年岁便早早把他赶出王府让他在外求学。
她又看了眼在院中玩闹的霍令君,虽说年少聪敏,可到底太过天真烂漫了些。
许氏听她所言倒也是细细想了一番,她终归是出自大家,自然也知晓这其中的紧要…只是每每看着令君稚幼的模样,却又舍不得把那副担子压在他的身上。她顺着霍令仪的眼朝外头看去,喉间也跟着漾出了一声绵长的叹息:“是该好好考虑了。”
她从未想过要与谁去争、去计较。
可这个信王府是令君的,她决不能让别人有可趁之机。
许氏想到这便又收回了眼与霍令仪说道:“你表哥自幼授予江先生门下,如今他既已出仕倒也无需再其底下授学。我打算来日去一趟国公府亲自问一问你舅母,如今这江先生可还愿意收徒…他若愿意亲自教导令君,你我倒也不必再担心?”
这倒是和霍令仪想到一处去了,她原本想与许氏提及的便是此人。
她那个舅舅虽说是个纨绔不知事的,可表哥却是个极其出色的,即便前世她被柳予安吸引,可每每见到表哥之际却也忍不住夸赞一句“真名士自风流…”若不是因着如今英国公府在燕京的名声委实不好听,这“燕京第一贵公子”的名号哪里轮得到柳予安?
霍令仪想到这便笑着挽了许氏的胳膊,口中亦跟着一句:“我与母妃一道去,我也许久未曾拜会舅母了。”
许氏听她这话免不得心下又生了几分高兴,往先晏晏可鲜少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话。她知晓晏晏心里对她那个哥哥是有些看不起的,好好一个国公爷在这燕京城却比那些官员还不如…她每每想到这心里委实也难受,可那毕竟是自幼疼爱她的哥哥,难不成她还能舍了不成?
如今晏晏既然愿意放下成见,她自然是开心的。
…
等到霍令仪从锦瑟斋回去却已有些晚了。
杜若扶着她朝大观斋走去,待至那僻静之处才开了口:“奴听说林侧妃这会还在老夫人那处待着呢,老夫人这回是真的动了气,三姑娘在门前跪了大半日也没能进去。”她说到这便又稍稍停了一瞬才又开口问道:“您说老夫人这回打算怎么处置侧妃?”
霍令仪闻言是朝昆仑斋的方向望去一眼,此时已日暮四下,大片晚霞打在她的身上恍若渡了一层余外的光芒…她仍旧望着那处,声音平淡,语气缥缈:“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难不成你以为祖母还真能把她赶走不成?”
林氏再如何终归也是祖母的娘家人,这样赶了林氏出府,打得岂不是她的脸面?
不过她本身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赶走林氏,赶走林氏又有什么用?她呀要把前世所尝受到的苦一一还给她才好。
杜若闻言却免不得有些可惜,她还当真以为这回能把这位侧妃娘娘赶走。她抬眼朝霍令仪看去刚想说话,待看到郡主此时微仰的面上带着一抹晦暗不明的笑容,心下却是一惊。只是她想再细细看上一回,那抹笑容却又不见了。
霍令仪已从昆仑斋的方向收回眼,口中跟着淡淡一句:“走吧。”
对于李家,霍令仪曾想过退缩,也想过避讳…
不管前世种种,她与李怀瑾虽无夫妻情意,可李家众人对她却向来都是不错的…霍令仪有时候也会想,但凡前世她能活着,那么不管如何,李家都会予她一方福地让她安度余生。
可那说到底终归也是前世的事了,如今岁月翩跹,她与李家既无前缘又何必再续?只是如今看来有些事终归是躲不掉的,先是李怀瑾,如今又是李安清,只怕这日后还会有不少人。
既然躲不掉,那么就迎面而上吧…
霍令仪想到这,面上的笑便又多了几分,她抬了一双潋滟美目朝李安清看去,手中亦捧着一盏酒,闻言便与李安清遥遥一对,口中是道:“安清。”…她笑时本就好看,恍如百花初绽一般,只是平素鲜少笑,能窥见这幅容色的自然也不多。
李安清乍然瞧见这一抹笑足足愣了有一瞬余,等回过神来她的面上也难得沾了几分红晕。
她忙饮下杯中这一盏酒,等那抹红晕消散才看着霍令仪轻声说道:“你笑时真好看。”李安清这话说完听到霍令仪轻声一笑,恐她不信,忙又跟着一句:“是真的好看,我从未见过如你这样好看的人。”
她这话却是真的,霍令仪虽然在燕京素来有美人的名声,只是往日瞧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可先前的那一抹笑却恍如浮云初开,百花初绽,当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霍令仪听她这话也不过是轻轻笑了笑,她是知晓李安清性子的,自是知道她不说虚话…她笑也不过是因为先前李安清说话时的这幅模样,让她想起前世嫁给李怀瑾后的一日。
那日,李安清故意迟留了许久最后扭扭捏捏得到了她跟前,与她说了一句:“婶娘真好看,我从未见过比婶娘还要好看的人。”
彼时——
她心中掩埋着对柳予安的仇恨以及对岁月的不公,平素见人也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是在看到李安清那副样子后却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霍令仪想到这,一双眉眼便又泛开了几分笑,她饮下杯中酒,而后是看着她缓缓而道:“我知道。”
这一场宴会直到傍晚才散。
李安清因着先前与霍令仪说了一下午话,自然也发现这位传言中“不好说话的郡主”其实并不难说话,如今也不唤人的名字,只亲昵得喊她一声“霍姐姐”。
这会两人便一道往外头走去,李安清年岁还小,先前又多用了几杯酒,走起路来自然有些不稳,霍令仪便伸手托扶着。
等两人走下楼,各自的马车也早已到了门前。
李家的马车前却还站着个白衣少年郎,瞧见她们过来忙上前迎来,只是在看到霍令仪的时候,他清隽的眼睛还是有一瞬得波动…只是此时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
他看着一副醉意的李安清,一双眉心便又折了几分:“怎么喝了这么多?若是让叔父看见,定然又要训你了。”
李安清看见他自然也回过神来,她“嘻嘻”笑了下,一副娇憨味道:“我爹才不会说我呢…”她这话说完便又看向霍令仪,口中是跟着一句:“霍姐姐若是得空一定要来我家做客,我,我带你好生去玩。”
她这幅半是醉意半是清醒的模样,倒是让霍令仪也忍不住笑了一回。
她也未说什么,只是笑着与李安清说了声好,而后是又与那个男子点了点头,便由杜若扶着先上了马车。
“哎,哥哥…”李安清看着身边的男子仍旧看着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忙伸手在人眼前轻轻挥了挥,等他回过神,她才轻轻笑道:“霍姐姐是个好姑娘,哥哥若是喜欢可要好好加油才是。”
男子听得这一句,耳根便泛起了红。
不过也只是这一瞬,他便低声训斥道:“这些话,你可不得乱说,没得坏了她的名声。”
他这话说完便扶人上了马车,只是临来却还是朝那虚无之处望了一眼…可惜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却是一句话也未曾说。
…
霍令仪回到府中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她因着午间用了些酒,腹部胀着难受索性也就未曾传膳,只洗漱完便先睡了个囫囵。等她醒来的时候,外头已是满天星河的时候了,屋子里的灯火照常还点着,她伸手扯了半边床帐,而后是朝外头喊了一声:“杜若。”
许是刚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喑哑。
杜若来得很快,她的手中握着一盏温水,一面是把那帘子挂到了金钩子上,一面是把水递给了人,口中跟着一句:“郡主可要传膳?”
霍令仪接过杯盏饮完整杯温水,等喉间润了,她才开了口:“不用了。”今儿个在飞光楼吃用得太多,这会胃里还撑着,哪里还用得下?她把手中的杯盏置于一侧,而后是轻揉着眉心问道:“今儿府里可有什么事?”
先前她回来的时候有些疲累,也未曾问人。
“您放心吧,府里没事…”杜若这话说完便取过一旁放着的团扇轻轻晃打着,给人送来一段凉风,她似是想到什么手中的扇儿停了一瞬,口中也跟着说道:“倒是先前合欢来过几回,还问奴您可曾醒,瞧着倒像是要与您说道什么的样子。”
她这话说完便又把声压低了几分:“难不成她…”
霍令仪闻言覆在眉心上的手便也跟着停了一会,口中是缓缓说道:“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这话说完便抬了眼,暖色烛火之下,她的面容一半隐于床帏之中,一半露于灯火之下,平静的面色在此时却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她仍坐在床上,一双眼朝那衔着灯芯的铜鹤看去,红唇一张一合,说不出的无双艳丽:“去传她进来吧。”
杜若忙应了一声,她把手中的团扇置于一旁,而后是屈膝一礼往外退去了。
前世,她就像父王所教导的一般。
可她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呢?若是连自己的身边人都不能护住,即便她再是行正坐端又有什么用?以后的道路上她还会面对许多事,也许有一天她这双手也会真正地沾上旁人的鲜血,可她不敢惧更不敢退。
这四方天地人心太过复杂,阴谋诡谲更是层出不穷,若她退了惧了,她又岂能护得住母妃和弟弟?
霍令仪想到这脊背便又挺直了几分,在那日头的照射下,明明是暑气最热的时候,可她的背影却仿佛透着无边的寂寥。
…
昆仑斋。
玉竹正在帘外侍候,眼瞧着霍令仪远远走来,她忙迎了过来,恭恭敬敬朝人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您来了。”自打上回连翘的事后,玉竹便知晓这位郡主不是个好惹的。可不,这才多少日子,竟是把林侧妃折腾成这幅样子。
府中但凡有眼见得都知晓,这府里的天是真得要变了。
她想到这态度便又多了几分恭谨,就连声音也越发谦顺了许多:“外边日头大,郡主且随奴进来吧。”
霍令仪闻言便笑了笑,她让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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