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秦北洋无论如何都没能把这位老钟表工匠口中的皇上跟十八岁的末代皇帝溥仪联系在一块儿,他也不想跟老人家争辩,便坐在行将就木的钟尽善身边说:“您老辛苦啦。”
“啥您老您老的,就叫我老钟好了。”瞎眼老头打开了话匣子,“十年前,皇上才八岁,他老人家可是天纵英才啊,自个儿钻到延禧宫来,看中了这台乾隆爷的瑞士钟表机器人。可惜呦,这宝贝只为皇上表演了一次,因为一百多年都没用过,再也动不了了,除了上头的表针还在转,其他那些个机关啊,比方乐队啊、写字小人啊全失灵了。虽只看了一次,皇上就被这这台钟表给迷上了,派俺老钟来修理……这不,十年过去了,我是老不中用啦,还没能把它给修完,就差一口气!我的眼睛又瞎了,哎,我对不起皇上呢。他老人家虽年轻,可聪明着呢!洋文也会,汉文也好,特别是喜欢钟表这些能工巧匠的玩意儿。他要是早生个十年二十年,大清国也不会亡呢。”
秦北洋听着有些心酸,不晓得该怎么说?想不到,阿海走上一步,挨着老工匠的耳边说:“老钟呢,刚才跟您说话的小伙子,他也是内务府的皇家工匠,被总管大臣派来接您的班,今晚上就来修复这尊宝贝。”
“啊……自从大清灭亡,内务府的皇家工匠们,死的死,逃的逃,还有剩下的?”
别管阿海怎么吹牛皮,秦北洋跪在老钟面前说了句实话:“老爷子,俺爹也是内务府皇家工匠,他叫秦海关,您可认识俺爹?”
“老秦?嘿!你是老秦的孩子?”
行将就木的老头猛然咳嗽几下,眼睛再也亮不起来了,却兴奋地抬起胳膊,宛如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紧紧抓着秦北洋的双手。其实啊,他是在摸秦北洋手掌心的茧子,那才是工匠特有的标记。
“对啊,俺爹说,他在颐和园当差的时候,曾经跟一位皇家钟表匠学过修复乾隆皇帝的西洋钟,那就是您吧?”
“对对对……颐和园……因为老佛爷常年住那儿,咱们这些工匠呢就都过去了。秦海关比我小几岁,他一直管我叫哥,虽然是给皇家修陵墓的,可他的手可巧呢,脑子也比我好使。照道理说,我这手艺是不能传给外人的,但我无儿无女,连个干儿子都没有。老秦愿意跟我结拜为兄弟,我就收了他做弟弟,把这钟表手艺传给了他。”
“十年前,我和爹住在京西骆驼村,爹传给我一些钟表手艺,但我天生愚笨,只学了一些皮毛而已。”
“好好好……虎父无犬子,有老秦的孩子在,我就放心啦,今儿晚上,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得跟你一起把这宝贝修好!”老钟又使劲摸着秦北洋的脸庞,摸到他满脸的胡须与长头发,“没想到啊,老秦的儿子也成大老爷们了。当年他在颐和园,总是说媳妇肚子不争气,一直没跟他生个一儿半女,长吁短叹秦氏墓匠族的手艺要断了,如今后继有人,他该有多开心呢!对啦,老秦怎么样?身子骨可比我好吧?”
“俺爹……五年前就过世啦……”
瞎眼的老钟流不出眼泪,但也满面哀伤:“哎呦,你瞅瞅,咱们这一代工匠啊,我怕是最后一个老不死的了。”
“老钟啊,明儿一早,就是皇上给我们下的最后期限,无论如何,他要亲自来延禧宫看这台瑞士钟表机器人的表演,今儿晚上,咱们必须把它给修复了。”阿海搂着秦北洋的肩膀说,“北洋,普天之下,老钟之后,这个活儿计,就只有你能胜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