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真诚,只是临死的苏秀却没有听出儿子在决心后面隐藏的一份狠辣决绝。苏秀猜不到儿子的想法,也想不到儿子其实已经走上了一个极端。
苏秀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在他眼里温文尔雅的苏名振,其实早就已经和那个试图谋反的王爷勾结在一起,只等着那个王爷推翻了孝帝之后,立刻就会从云阳县返回太原!
看到儿子回答的干脆,苏秀满意的笑了笑说道:“回到云阳县之后不要理会欧阳明这个人,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理会。这个人的死期已经不远了,不管他做什么出格的事你都不要计较,自有为父在阴曹地府里等他算账。”
他慈祥的笑了笑:“其实何媛是个合格的妻子,为父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对你的。苏家有这样一个儿媳也算是福分,你……”
苏名振狠狠的点头,泪水从脸颊滑落:“我知道的,父亲!善待她!”
“嗯!”
苏秀最后看了儿子一眼,趁苏名振不注意一把抓起床边的毒药吞了下去,看着儿子脸上的惊慌和悲哀,他伸手触摸着儿子的脸庞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名振,用你一声碌碌无为,换苏家崛起立于万众之巅,值得。”
苏名振狠狠的点头,任泪水从父亲的手缝中流出。
苏名振死了,并没有太大的遗憾。
想到父亲临死前的嘱托,苏名振收拾起烦乱的心情,伸手将妻子揽在怀里:“媛儿,对不起。我心里烦躁,不该对你大声的。”
何媛摇了摇头,依偎在丈夫坚实的臂弯里:“夫君,只怪妾身无能,只会惹人烦躁的哭泣,却想不到如何为夫君解忧。”
苏名振伸手轻轻的摩挲着妻子已经隆起来的肚子,充满歉意的说道:“媛儿,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烦恼却忽视你,不要哭了,咱们以后还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呢。等回到了云阳县之后我保证每天都陪着你,一起等咱们的孩子出世。”
他看着何媛的眼睛说道:“父亲已经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叫苏拾舟,字固为!”
“嗯!父亲想的好名字。”
苏名振没有听出来妻子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他心里只想着父亲的话:“名振,记着,苏家这条暂时沉下去的大船,早晚会被你的孩子重新掌舵迎风破浪!”
官道并不十分的平整,马车摇摇晃晃的,坐在里面虽然垫着厚厚的棉垫,可还是颠簸的厉害。何媛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正是反应大的时候,颠簸的久了忍不住就要呕吐。苏名振叫坐在车厢外面的小丫鬟柳儿,让她拿个盆子进来,只是连着喊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回应,苏名振心里的火气再一次冒了出来。
苏家才失了势,一个小丫头居然都敢不理会自己!
他聊开厚厚的帘子,猛地拉开车厢的门。
一具还带着体温的尸体仰倒进苏名振的怀里,小丫鬟柳儿清秀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开,似乎是想呼喊,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又或者,那一声悲鸣被凄厉的北风吹的远远的到了天际了吧?
在柳儿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上插着一支弩箭,从小就勤练武艺的苏名振一眼就认出那是大汉最精锐的骑兵黑麒麟军配备的连弩所发射出来的弩箭。这种弩箭只有一尺多长,却是纯铁锻造,锋利无比,势大力沉,八十步内穿破两层牛皮甲如割破一张白纸。
整个大汉的军队,只有三千人不到的黑麒麟军才有资格装备这种连弩。一瞬间,猜到了事情真相的苏名振脸色瞬间惨白,滔天的恐惧在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始蔓延。他僵硬的抬起头将视线投向远处,一地的血红。
横七竖八的尸体散乱的铺在大陆上,路边还没有融化的积雪都被血染的斑斑点点。雪地中那一朵一朵的殷红,就好像开在腊月里最傲人的那一树梅花。自己所熟悉的不熟悉的家人仆人,用他们自己的血液描绘出了这样一副最凄美的画卷。
皇帝恩旨派来护送苏家的五百京畿大营人马早已经没有了踪迹,在苏名振的视线里还能看到黑衣黑甲的骑士挥舞着雪亮的横刀,将一个又一个亡命奔跑的苏家子弟从背后砍死。锋利的横刀借助惯性能轻而易举的将铠甲劈开,更何况普通的百姓?
“夫君?怎么了?”
何媛见丈夫的身子僵僵的在车门口不动,她忍不住凑过来从后面揽着丈夫雄武的腰部:“我好多了,别叫柳儿了,昨天她也是一晚上没睡。夫君,你的身子怎么这么硬?是不是受了寒?快进车里来。”
何媛急切的说道。
苏名振缓缓的转过身子,脸上挂着两行血泪,他的眸子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哪里还能分得出黑白?他咧嘴笑了笑,一股黑色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
“我没事,媛儿。走,咱们回家。”